多年来俄罗斯就像是一个行走在国际舞台上的孤独巨人:俄罗斯的种族、语言、宗教、历史、文化在东方国家眼中似乎都属于西方式的,可长期以来俄罗斯却始终被排挤在西方主流体系之外被各种歧视、打压与制裁。俄罗斯约3/4的国土位于亚洲、约1/4的国土位于欧洲。可这个国家约3/4的人口都生活在欧洲部分的领土上。俄罗斯的经济中心和主要的工业基地也位于欧洲,首都莫斯科以及圣彼得堡等主要大城市也普遍集中分布在欧洲。
其实还有一个国家也像俄罗斯这样在欧洲与亚洲、东方与西方之间找不到归属感——这个国家就是土耳其。地跨亚、欧两大洲的土耳其97%的领土与87%的人口均位于亚洲部分。土耳其人的语言文字、宗教、传统风俗等各方面都更接近于亚洲文化。这么看来土耳其应当是一个妥妥的亚洲国家,可长期以来土耳其却有一种欧洲情结。别看如今土耳其大部分领土和人口都位于亚洲,但历史上奥斯曼帝国时期土耳其可是统治过欧洲大片领土的。
那时土耳其的首都是位于欧洲部分的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是地中海一座有着数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城。这里曾是东罗马帝国的都城。正是征服这座城市成就了土耳其的帝国梦。奥斯曼帝国苏丹征服君士坦丁堡后自称“土耳其人与罗马人之王”。在土耳其人看来他们才是罗马正统的继承者。这就是网络梗“绿罗也是罗”的由来。以罗马正统继承者自居的土耳其很早就形成了强烈的欧洲情结。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全盛时期一直是同时向中东和欧洲两个方向扩张的。这和沙皇俄国同时向东方和西方扩张的做法如出一辙。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向东扩张打的是泛突厥主义和泛伊斯兰主义的旗号,而向西扩张则是打着继承了罗马正统的旗号。这也和沙俄向东扩张时宣称继承蒙古帝国、向西扩张时宣称继承罗马帝国的做法异曲同工。18世纪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盛极而衰一步步沦落为欧洲列强口中的“西亚病夫”。
1829年希腊摆脱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统治。1877年罗马尼亚宣布脱离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独立。1878年塞尔维亚、保加利亚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统治下独立出来。1912年希腊、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等巴尔干半岛国家联合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夺取了马其顿南部、色雷斯西部和克里特岛以及爱琴海上原属土耳其的所有岛屿。就连像迈伊斯蒂岛这种距离欧洲陆地有500多千米之遥、离亚洲只有10千米左右的岛屿也成为了希腊领土。
至此土耳其在丢失欧洲大部分国土后被封锁在了小亚细亚半岛。从此土耳其进出爱琴海需要看希腊的脸色。欧洲领土的丢失成了土耳其民族历史之痛。一种对历史故土丢失的痛惜之情强化了土耳其人的欧洲情结。1918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站错队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终于彻底瓦解——帝国最后残存的领土几乎被欧美列强瓜分殆尽。这时土耳其民族英雄凯末尔挺身而出拯救了这个眼看要被列强瓜分的国家。
凯末尔主动放弃了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地区的属地,但成功坚守住了土耳其本土的完整。1923年凯末尔成为土耳其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凯末尔痛定思痛觉得土耳其只有主动学习西方先进的政治、经济、军事制度才能富国强兵。土耳其共和国成立后实行了以欧洲制度为蓝本的世俗化改革:土耳其以欧洲国家法律为蓝本制定了民法、刑法、商法三大法典,用拉丁字母代替阿拉伯字母拼写土耳其文......
欧洲文明成为了土耳其学习效仿的对象。这大大加深了土耳其人对欧洲的心理认同。1952年土耳其加入了北约。从1963年起土耳其就对欧盟的前身欧共体提出了申请加入的愿望。此后土耳其曾持续数十年如一日申请加入欧盟。土耳其不仅在政治军事上被拉入了西方阵营,而且在经济、文化、体育等方面也积极向西方国家靠拢。土耳其不参加亚运会和亚洲杯,而是参加欧运会和欧洲杯。土耳其一度成为伊斯兰世界世俗化程度最高的国家。
土耳其人在非公众场合吃猪肉是被允许的;土耳其人在海滩游泳时是可以穿比基尼的......这一切在其他很多伊斯兰国家是根本不敢想象的。可以说脱亚入欧成为了土耳其过去几十年来的既定国策。可欧盟内部对是否接纳土耳其这样一个伊斯兰大国始终存在分歧。尽管西方国家一直将土耳其标榜为伊斯兰国家中世俗化改革的典范,然而当土耳其正式提出入伙时西方国家仍强调土耳其的改革尚未达不到自己所期待要求的程度。
土耳其只好按捺下自己急于入欧的心理开始了几十年的漫长改革之路,终于在1999年拿到了正式候选国的资格。可从候选国到正式成员国的这段路土耳其却始终无法跨越:眼看着冷战时期和西方对立的东欧国家一个个成为欧盟的正式成员,而身为北约成员国的土耳其却始终只是一个候选国。直到2005年土耳其才迎来了入盟谈判,但这次谈判仍将土耳其挡在了欧盟大门之外。
尽管土耳其是中东地区高度世俗化的一个国家,然而这种世俗化的程度只是在中东地区相对而言的。在欧盟眼中土耳其始终是一个伊斯兰国家。欧盟成员国绝大多数属于发达国家,相比之下土耳其的经济水平发展相对滞后。欧盟成员国之间是要彼此开放边境让人员自由流动的。因此欧洲各国非常恐惧土耳其一旦加入欧盟会导致大量穆斯林人口涌入欧洲挤占社会福利资源、抢夺当地人的饭碗乃至进而改变欧洲的族裔宗教文化结构。
再说欧盟现有成员国也不愿掏腰包援助土耳其这个经济上相对欠发达的国家。尽管土耳其在民生经济水平上相对欠发达,然而土耳其的经济体量可不小。如今土耳其GDP总量已达9000多亿美元名列全球第19位。如果土耳其加入欧盟将成为仅次于德、英、法、意、西、荷的第七大经济体。土耳其不仅经济总量大,而且国土面积、人口数量也是欧盟所不能小觑的。土耳其的国土面积比任何一个欧盟国家都要大。
以土耳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领土、人口、经济、军力一旦加入欧盟势必极大改变欧盟原有的权力架构。过去欧盟内部起主导作用的是英、法、德三驾马车。英国脱欧后德、法两国成为欧盟的主导者。对德、法而言如果放任土耳其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加入欧盟势必稀释自己在欧盟体系中的权力,而对其他欧盟小国而言土耳其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加入进来岂不是让自己更没什么话语权了。
欧盟在关于接纳新成员的问题上实行的是全体一致原则——如果土耳其想要加入欧盟并不是说由现有的欧盟成员国投票表决后少数服从多数,而是必须取得现有的欧盟成员国全体一致的认可。土耳其要完成这一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希腊和塞浦路斯两国目前就一定会给土耳其投反对票。希腊与土耳其本就存在历史积怨和领土纠纷自然反对土耳其加入欧盟。1960年8月16日塞浦路斯结束英国的殖民统治成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
塞浦路斯是一个以希腊族裔为主体的国家,而土耳其后裔则是该国的第二大族裔。双方经协商成立了联合政府:希族人任总统,土族人任副总统。1963年两族爆发了武装冲突。1967年土族宣布另立“行政当局”。1974年7月希腊军人集团出兵帮助塞浦路斯的希腊族,土耳其随即也出兵塞浦路斯支持当地的土族。在战争过程中土耳其占领了塞浦路斯北部37%的领土并将土族居民全部北移,与此同时在战争中约有18万希族人南迁。
此后塞浦路斯共和国长期处于南北分裂状态。1975年2月土族宣布成立“塞浦路斯土族邦”。1983年11月15日“塞浦路斯土族邦”正式升级成为“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这遭到了希族人为主体的塞浦路斯中央政府抵制,以致于迄今为止除土耳其之外再无任何国家承认“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希腊和塞浦路斯中央政府在土耳其加入欧盟一事上始终持反对立场。
土耳其在经历和欧盟的长期谈判无果后也逐渐被耗尽了耐心。屡屡碰壁使土耳其人对融入欧洲逐渐失去希望。2003年埃尔多安就任土耳其总理后一反此前数十年的脱亚入欧国策,转而强调土耳其的突厥族系和伊斯兰信仰。土耳其这种变化使欧洲更加视其为异类。因此埃尔多安上台后土耳其与西方国家渐行渐远。2010年以后中东地区多个国家出现颜色革命浪潮。土耳其趁机打着复兴伊斯兰的旗号在中东开疆拓土扩张地缘影响力。
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土耳其趁机将自己的势力扩张到了叙利亚境内。2013年土耳其国内爆发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活动。艾尔多安政府强力镇压了这次示威活动。这招致了欧洲各国的集体声讨。2015年欧洲爆发难民危机。不堪重负的巴尔干各国关闭了官方的难民通道,但这并没能阻止难民涌入欧洲,只不过是由以前的官方合法入境变成了偷渡。欧盟面对严峻的局势以重启土耳其入盟谈判和经济援助为筹码表示愿意立即为土耳其民众办理免签。
欧盟希望土耳其开通陆上通道充当欧盟的难民缓冲区。在经过土耳其和欧盟方面的数轮谈判后双方达成一对一安置条款:欧盟每遣返一名难民到土耳其就同时将另一名难民带走。结果急于想逃往欧洲躲避战乱和饥饿的难民一窝蜂涌入土耳其境内等待前往欧洲,而被欧洲遣返到土耳其的难民就赖在土耳其不走了。毕竟谁也不想再回到战乱的是非之地。土耳其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这样玩下去土耳其所面临的难民安置压力将越来越大。
土耳其现任总统埃尔多安本身就是一个宗教背景深厚的人。这本身就导致他不被西方国家喜欢,而他大力主张公投修宪将议会制改为总统制又遭到西方国家的一片指责。至此土耳其已基本上彻底失去了加入欧盟的信心和耐心。2017年埃尔多安终于公开说出“土耳其已不需要加入欧盟”。近年来土耳其在汇率问题、难民问题上同西方国家频频发生摩擦。如今土耳其国内的主流意识形态已逐渐由向欧洲靠拢转变为泛突厥主义、泛伊斯兰主义盛行。
在2003年埃尔多安成为总理前土耳其的宗教学校学生不过6.5万人。到了2013年土耳其的宗教学生已多达65.8万人,到了2016年更是增长到120万人。土耳其这些变化使西方国家更加视其为异类。如今土耳其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致力于融入西方体系,而是通过在外交上左右横跳尽可能实现本国利益最大化。俄乌冲突爆发后身为北约成员国的土耳其就拒绝公开站队从而使自己成为了美俄博弈中双方都希望尽可能争取的一个重要砝码。
现在美国和俄罗斯都把彼此当成最大的对手。两边都不想把土耳其推到对方那边。土耳其恰恰就利用美、俄两大国这种小心思左右逢源。在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的冲突中土耳其又通过支持阿塞拜疆进一步扩张了自己在南高加索地区的势力。现在美国和俄罗斯忙于彼此较量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土耳其不失时机地利用美俄博弈在中东地区所形成的权力真空悄然实现了地缘扩张。土耳其外交政策的调整本质上还是受利益引导。
如果未来土耳其能从中东获得更多好处就会继续打着复兴伊斯兰的旗号利用美俄博弈左右横跳实现地缘扩张;如果未来土耳其能通过融入欧洲一体化获得好处,那么也有可能重新恢复以往脱亚入欧的外交策略。土耳其申请加入欧盟虽屡屡碰壁,但土耳其的确需要欧洲的市场和技术。如今在欧洲国家分布有600多万土耳其移民。这些人同土耳其有着紧密的联系。未来土耳其会作何抉择取决于本国利益的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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