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面，才气见于事，义气施于人”，这是唐季礼的父亲写给他的箴言，也是他这些年来为人处世的准则。
儒雅温和的唐季礼，其实是个很硬核的人，1995年，他执导的《红番区》成为第一部在北美大规模上映的华语电影，他也是第一位带着300多位亚裔影人闯入好莱坞的香港导演，今年，他执导了国内第一部以AI角色担任主角的电影《传说》，尽管口碑褒贬不一，但对于电影行业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创新。
作为中国电影行业不可或缺的幕后英雄，唐季礼从业数十年来斩获了金像奖和金马奖等诸多重量级电影奖项。时至今日，早已功成名就的唐季礼，仍保持着刚入行时的胆量与激情，已经是人生赢家了，为什么还这么拼？
他笃定地说，“因为这是我热爱的事业，我希望自己人生剧本的每一页都是丰富多彩的。”
01
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面
拍摄当天，由于航班延误，唐季礼抵达影棚时，时间已逼近午夜12点。刚一到场，他便诚恳地向工作人员表示歉意，态度谦逊，温和有礼。
尽管已是深夜，64岁的唐季礼依然神采奕奕，毫无疲态，积极配合着各项工作安排，拍摄一直持续到清晨，城市刚从朦胧的睡梦中苏醒过来，他又奔向早上8点半的高铁，赶往下个目的地。
众人惊讶于他高度紧张的工作行程，唐季礼真诚地解释说，“其实人生很短，无论是放假陪家人，还是工作，每一件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地去做。因为人生剧本是我们自己写，愿意去做，剧本就多了一点内容，不愿意做，在家发呆怨天尤人，那这样的剧本也是自己写的。”为了抚心自问时不会因为过往的懒散而遗憾，他会在此刻竭尽全力，这是一种习惯。
70年代，年少的唐季礼前往加拿大留学，初到异国他乡，零下38℃，天寒地冻，“冷得我要死，穿着皮鞋和棉袄，根本就没法顶，流了三天鼻血，每天坐公交车上学，很困难，所以我想买一辆车。”为了这个想法，他兼职做洗碗工，甚至洗厕所，任劳任怨，虽然家境殷实，但他不愿向父母伸手求助，“我自己生活的钱，都是想办法去赚，不希望给家里增添负担。”
那时，他性格中自强坚毅的底色就可见一斑。
1979年，唐季礼从加拿大回到香港过暑假，去邵氏片场探班，著名武术指导刘家良也在现场。已经打了7年搏击，学过洪拳、螳螂拳、太极拳和意拳的唐季礼对当动作演员充满兴趣，但想要入行必须从底层做起，自见过刘家良以后，他瞒着家人，从演尸体开始，偷偷入行，在烂泥中摸爬。
“当时跑龙套，一天给人家踹几十脚，演死尸，被打完后咔一刀再摔死，因为要连戏，第二天去的时候，从塑料袋里掏出昨天的戏服，臭得要死，沾上的泥还是湿的，我照样穿上去，”酸涩的往事经过岁月的发酵后，变成有滋有味的经历，他笑了出来，“那件衣服臭得要死，躺下后我想用手捂住鼻子，被人家说不可以。我就是这么成长过来的。”
在推崇一夜成名的“爽文”时代，苦尽甘来的成功似乎是属于上一辈的励志故事，忍耐与吃苦已经成了“过时的美德”，但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包括唐季礼，抵达理想彼岸没有捷径，必须独自克服前路的险阻。
从跑龙套，到动作替身，唐季礼一部戏一部戏地演，演到为周润发、张曼玉、张国荣等一众明星当武替，终于熬到看见天光，直到有一次，他肩膀摔到骨折，打着厚厚的石膏，淤青蔓延到脖颈，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他躲在哥哥家里整整一周，闭门不出，最后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她一看到我，眼泪就出来了。”
“如果热爱这个行业，那也可以做其他的岗位。”
在母亲的劝说下，唐季礼从武行，转向场记、副导演，制片、编剧，琢之磨之，玉汝于成，而立之年，他东拼西凑攒下了拍摄资金，创作了自己的首部作品《魔域飞龙》，最后一算，亏本两百万。
但是嘉禾老板何冠昌因为这部电影很欣赏唐季礼，邀请他执导《警察故事3：超级警察》，与当时的香港电影“票房霸主”成龙和杨紫琼合作，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唐季礼在香港电影界崭露头角，后续又迅速创作了《红番区》《神话》等家喻户晓的作品。
02
才气见于事，义气施于人
今年夏天，唐季礼的新片《传说》上映，这是国内首部采用AI角色担任主角的电影，他用AI技术还原了27岁的成龙，“我们要拥抱新科技，从黑白电视到彩色电视，从电话到移动手机，世界从各方面都在进步，我在这行已经44年，希望自己在创作方面一直都能给观众带来新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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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来不惧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90年代，中国电影人想要进军好莱坞，得先加入导演工会，这要求导演必须有两部影片在美国主流院线上映。
唐季礼率先走出去，从香港一路打进了北美电影市场，进入了导演工会，带着国内的武术指导、制片、副导演，开辟了国内影人进军好莱坞的大路，此后，就有了李安的《卧虎藏龙》、张艺谋的《英雄》。
他是香港动作片的中流砥柱，此后更是成为了连接东西方电影世界的桥梁。
任何领域的开拓者，都注定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和压力，幸运者迎接鲜花与掌声，失败者带着披荆斩棘的伤痕为后人铺路。
《传说》的票房和AI的表现都不尽如人意，但唐季礼没有沮丧，他坦言，“这是我的第一次尝试，可能下一部戏就可以解决这部戏存在的问题，就像芯片一样，我们也是从大慢慢做小，慢慢做精，都有一个进步的过程嘛。哪一个成功的导演没有经历过血本无归、被批评和失败的过程？”他的心态很淡然，“本来我就一无所有，我们都是从基层慢慢做起来的。成功时会有人赞赏，失败时会有人批评。如果你都受制于他人之言，没有自己的想法，那我觉得很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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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守正创新来形容唐季礼，恰如其分。
他认为尽管AI技术在电影制作中会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比如帮演员完成一些高难度动作，但它无法替代演员，“因为人有情感，有情绪，他的眼神不会是空洞的。AI可以是一个超级好的助手，但电影艺术的灵魂在于人类。”
面对流媒体和短视频的冲击，唐季礼仍然坚信，电影在任何时代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当你走进电影院，沉浸在一个安静幽暗的环境中，沉浸在银幕中的故事里，你会动情，会有感觉，你会笑，会哭。”
看到用心的电影人，他都会尽力拉对方一把，这些年，唐季礼默默帮助了许多独立文艺导演拍片，《黑处有什么》《南方车站的聚会》都有他在幕后扶持，但他很少过问导演的创作，给对方极大的自由。拍摄现场，我们请唐季礼导演指点摄像机的角度，导演婉拒了，“一般我不会主动去指教别人，除非我发现你有错误。”
果然，看到水平仪倾斜时，他立刻指了出来，耐心帮我们调整，有如夏雨雨人，作为电影行业的前辈，他始终谦逊有礼，给年轻人充分施展的空间，几乎在他的每部戏里，都可以看到新面孔，“在我还是新人的时候，嘉禾老板带我正式进入了这个行业。尽管用新人有风险，演出来可能没有这么好，但培养新人是必须的。我喜欢默默地做这些事，给新人机会，因为我曾是新人。”
03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
“人生啊，当你走的时候，记得不要让你最好的朋友尴尬。”——19岁那一年，父亲的这句教诲成了唐季礼的信条。
在人生的终点，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你念悼文，不要让他在谈到你的贡献时无话可说，如同醍醐灌顶，“我听他说完，意识到我应该给这世界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
人生何其短，要尽量让自己的人生剧本丰富多彩。“人生中的每一个人——父母、兄弟、同学，将来的同事、闺蜜、情人、丈夫、小孩，他们都是我们人生剧本中的角色，在不同的时间进入我们的生命，也会在不同的时间离开我们的生活。”
无论在哪个阶段，他都愿意用尽全力，于他而言，对未来真正的慷慨，就是把一切都献给现在。
“我只能努力地去创作，一部电影，即使票房成功，得到观众喜欢，也会有影评人说故事乏善可陈。”生活也是如此，但只要坚定地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一切就都没问题。
世界在不断变化，内部和外部的压力与日俱增，我们请唐季礼给迷茫的年轻一代一些建议，他说，“一定要勿忘初心。成长的路上，你一定会遇到障碍跨不过，这时候如果你怀疑自己，你退缩，你转向另外一条路，可能走着走着又会遇到困难。所以，一定不要忘记你的初心，遇到困难，要勇敢面对。”
不是嘴上说说，他用自己的半生来诠释这个理念，以前在拍戏的时候总会遇到重重限制，不允许你开枪、不允许你飞车，但拍摄需要，那就见招拆招。
“人生，是年年辛苦年年过，夜夜难眠夜夜眠。我希望自己在不断成长，无论成功与失败，都是为我的人生剧本添色彩，所以我会乐观面对每一个困难，感恩每一次成功。要走好这条路，对自己负责任，也要对我们最好的朋友负责任。”
凌晨一点，唐季礼依旧神采飞扬。
主编&采访：金雨萍
摄影：李秋楠
监制：柯西莫、王芝
造型：Aoki
妆发：Martin Jyu
艺统：杜天平
统筹执行：梅青
撰文：miya
新媒体编辑助理：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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