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剧在简体中文世界里好像已经沉寂了好久,近几年苹果流媒体出品的《流人》系列则意外地溅起了一点水花,本系列每季6集,用270分钟讲一个主线故事,前三季在豆瓣都是稳定高分,第四季则在9月4日昨天刚刚开播,每周更新一集。
第四季刚播出一集,就已经构建起了相当吸引人的悬念。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流人》回来了!
《流人》
《流人》意为“被流放的人”,剧集原名直译是“慢马”,是剧中一众特工栖息的办公室“斯劳屋”原文的谐音,而“斯劳”原词则在英文中有“抛弃、脱落、使陷入泥沼”的意思。
看到这里你会明白,这肯定不是一个金光灿灿的故事,也不会有007那种英国特工的气派和效率。
是的,《流人》甚至也没有那种“失意小人物重新爬上金字塔”的励志,这群拿着公务员工资的“废物”特工总是阴差阳错地被卷入生死攸关的事件,靠着主角光环堪堪解决之后,又被“贬”回阴暗边缘的斯劳屋里。
但好像,与“爽文”的距离、英剧独有的“地狱幽默”和那种“不着调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的节奏,正是观众们喜欢《流人》的重要原因。
说到“特工”“间谍”“情报”“悬疑”这些元素,相关的类型影视好像已经被人类拍了个遍,难出新意。英国人常常在好莱坞扮演大片里口音优雅、出手毒辣的异国大反派,回到自己的地盘,如今则总是在炒冷战时期留下来的冷饭。
007系列的原著作者伊恩·弗莱明给了那个时代的观众一个爽文范本:头号特工詹姆斯·邦德,受女王庇护的英俊宠儿,拥有“杀人执照”,四处维护世界和平,出场总是一股高贵的“老钱”气质,连紧要关头的每滴血汗都流得优雅至极。
约翰·勒卡雷则是另一种英式优雅间谍的代表,所谓静水流深,勒卡雷笔下的英国情报部门肃穆又暗流涌动。曾经演绎了勒卡雷笔下经典的“史迈利三部曲”主角的老戏骨加里·奥德曼,这次则在《流人》里演了一个与史迈利截然不同的老间谍杰克逊·兰姆。
首先,斯劳屋是宁古塔般的“流放之地”,自然就与“优雅”彻底绝缘,而这群“下等慢马”的首领兰姆则把“不优雅”发挥到了极致。
兰姆烟酒不离手,一年四季顶着油腻结块的头发,从不打理的胡渣,从松垮的领带再往下看就是肥胖的肚腩,然后就是从破洞的肮脏袜子里伸出的脚趾,时不时刻薄爆粗的兰姆,究竟脸和体味到底哪个更臭?实在难分高下。
《流人》用各种手法强调了兰姆作为最大主角的外在特点,竟也不是为了让他在关键节点浪子回头改头换面,只是在向观众介绍,是的,我们的主角就是这样一个邋遢老头,即使到了全剧最紧要的时刻,兰姆也并不显得多么“英明神勇”。
而另一个被贬黜为“下等慢马”的年轻主角,也没好到哪去。按照传统“一带一”的套路,师父兰姆得配一个年轻的学徒,在《流人》里,这个人就是杰克·劳登饰演的瑞弗·卡特赖特。
瑞弗的祖辈是和兰姆同时代的顶级特工,照理这本应是特工行业的金钥匙,但敌不过今时今日的英国情报局早已翻天覆地,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怀揣热情和理想、对钻营结党一窍不通的“傻白甜”瑞弗,最后和爷爷的老搭档兰姆,都“沦落”到了下等马里。
《流人》成功的原因可能在于比例得当,这里的比例指的是各种类型元素的比例。
从喜剧方面来说,《流人》的笑料远多于传统的谍战大片,我们在各种商业片里都能看到英语影视中常见的功能性幽默点缀,但《流人》的笑料不同在于,由于过于真实而多了一丝荒唐——比如倒霉的瑞弗被降职到斯劳屋的直接原因,竟然是如此简单的“小错”——错误情报把“蓝衬衫,白T恤”和“白衬衫,蓝T恤“搞反了。
至于各种埋在台词里的英式俚语黑色幽默,则主要由刀子嘴兰姆提供,看重的是一种刻薄的英式氛围感,非英国观众看不懂,也不打紧。
恰到好处的“好笑”要搭配恰到好处的严肃,“史迈利三部曲”的那种艰深和沉静已经变成英剧的门槛,仅对小部分观众奏效,而《流人》则在不流俗的前提下做到了“严肃得正好”。
它当然没有变成《是,首相》《副总统》那样的讽刺喜剧,但同时也没有《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最高通缉犯》那样彻底的冷峻与悲情。
或许对于如今的全球观众来说,比起《灰影人》《子弹列车》那种大数据制造出来的流水线垃圾食品,《流人》这种配比恰当的“中庸”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更是成为了一种风格。
这种中性很大程度归功于诸多演员反刻板、反脸谱化的演绎。
在一个糟糕的版本里,克里斯汀·斯科特·托马斯饰演的腐朽副局长可以是一个张牙舞爪、吃相难看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毒妇”,兰姆可以是一个大开大合、忍辱负重的落难英雄,而瑞弗完全可以是字面意义上的傻白甜。
我们能迅速想象出很多种差得多的版本,但却很难想出比《流人》的表演更好的样子。
兰姆的无奈和悲情放在了留白里,在这样一个消极抵抗的颓废角色背后,往往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当然是观众早已熟悉的套路,但当经历过冷战之残酷的兰姆向刚刚面对了同事死亡的瑞弗说“在我看来,活下来的人才更煎熬”,这样极有可能走向煽情的台词让故事有了滑向媚俗的危险,是奥德曼这样的演员疲惫的、平静又汹涌的面孔,成为了场景的定海神针。
要厘清的是,观众熟悉的特工007属于英国军情六处,负责对外的“间谍业务”,所以我们能看到邦德总在热带寒带间潇洒穿梭。而《流人》中的军情五处,其职能则类似于美国联邦调查局加上国土安全局,负责国内的严重罪案、恐怖主义和间谍活动。
缺了国际化的大场景,军情五处的特工们只能在英国国土上来回转悠,而作为“废物回收站”的斯劳屋下等马们,甚至“不配”和其他特工一起在气派的摄政王公园办公,只能窝在小巷里的一栋三四层高的破旧小楼,瑞弗甚至在军情五处被要求戴上临时访客证。
如果说军情五处比不上军情六处华丽神秘,那么斯劳屋的特工们则是更“低等”的边缘员工。
下等马是不是毫无用处?事实相反,在许多时刻,他们是高层最好用的“临时工”,用后即弃。在《流人》第一季和第三季的两个主线故事中,军情五处的两个高层或为了掩盖黑幕,或为了政治斗争,都试图让下等马担责,甚至牺牲他们的性命。
这或许是《流人》里最鲜明的二元对立——一方面,穿着光鲜的特工们在《人生切割术》般的现代大楼里仿佛普通白领般上班,决定甚至执行一个人的死期却像随口讨论“今天下班去吃什么”一般平常。
另一方面,当天真的瑞弗误以为陷害自己的韦布死去,当原本“岁月静好”的兰姆发现老同事离奇被杀,他们都让观众看到了其人性的亮面,甚至连第二季的大反派苏联间谍,其阴谋的动机都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同事讨一个说法。
《流人》对现代性的展示并不限于系统对人的异化。军情五处的正副两位女性局长之间的情节展开,也令人感叹编剧的全面。副局长塔弗纳对正局长蒂尔尼的位置虎视眈眈,两人的政治斗争在三季间牺牲了不少底层特工的生命。
而第三季的主线阴谋背后正是这两人的博弈,当下等马们正苦战前去灭口的同门特工,两个权力顶端的女人却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威士忌。蒂尔尼对塔弗纳说:“两个女人一起走到了军情五处的最高点,我们不应该庆祝这件事吗?”三季以来始终野心勃勃的塔弗纳说:“我并不在最高点,你才在。”
《流人》是通常以男性视角为主的特工题材,在当下的全球语境里,它并没有敷衍了事地伪装表面的政治正确,而是真正对“不再异化女性角色之间的同性斗争”作出了表示。
《流人》没有大格局,它恰恰在讲宏大叙事和看似严密的系统如何失效,个体又是如何在这样的结构中作价值的抉择。
三季下来,当观众细想主线故事的原委很难不感到荒唐,一个以往剧情总是与国家、国际命脉相关的题材,在《流人》里变成了要命的乌龙事件和小打小闹。
情报局的底层特工和高层,更像是现代社会里疲于奔命的打工人和管理打工人的打工人,他们频频出错,情绪不受控制,他们执行任务时却忘了给车加油,搞错恐怖袭击的情报,骑着自行车跟踪不知底细的目标丢了性命,他们也像普通人一样搞办公室斗争——只是会出人命,他们也像大厂人一样会被“优化”裁员出局。
但不同以往,在信息量爆炸、全球化倒退、国际政局复杂荒唐的今天,观众不再觉得这样的戏剧性是一种讽刺或预言,它甚至看起来有点像现实题材。
九月初上线的第四季《流人》,将有《指环王》中的“精灵王”雨果·维文饰演反派,而预告片中,兰姆看似云淡风轻地预告:斯劳屋小队又有一个成员身亡,又将是一场未知的惊险与荒唐。
第五季则早在第三季结束时就已宣布续订,第五季改编自原著系列中的《伦敦规则》,而观众早在《流人》的前情里见识了所谓的“伦敦规则”:(冷战时的)莫斯科规则是:小心身后,否则你和你的搭档可能会死。
而伦敦规则的第一条是:明哲保身。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有人让你做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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