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和小人物不止符号，更非一无所知的暴民，他们善良隐忍美好，也会为了正义和公平反抗和献身。

本文作者/猹

写在前面

今晚聊一部国产剧——

《唐朝诡事录》

它其实已经成为一个系列甚至是一个IP了，现在播到了第三季，目前豆瓣评分8.1，前两季分别是8.0和8.6。

它是少有的古装好剧，也是少有的季季8分以上的古装剧。

其实每次播的时候都有不少读者让我们来聊聊它，但一直没写过，这次我们一次性看了三季，

那我们就三季一块聊。

我们的观感是第二季最佳，然后依次是第一季，再是第三季。第二季甚至放在整个国产电视剧史上都是有一席之地的。

而且整个唐诡IP的热度、观众粘性也在这几年的国产剧市场属于遥遥领先，包括这一季即便面对一些争议，但观众依旧在豆瓣打出了8+的高分。

那么这个IP到底做对了什么？今晚我们就来聊聊这个。

一、诡事

这是这个系列能成功的根源之一。

《唐诡》的故事很多来源于唐代志怪传奇，尤其是收录了大量仙佛妖鬼、幻术道法的《酉阳杂俎》。

这些故事很多来自于民间传奇，还有很多涉及到宫闱秘事，它们讲的就是人在平凡、规矩的生活中行为和思想上逾矩的那部分，是一次偏航。

就像长安的东市西市之下还有鬼市一样，东西两市是生活，但鬼市是脱轨的冒险。

所以第一季很多故事虽然不长于推理，但它精准扣住了“诡”这个字，扣住了狄仁杰说的那句“大唐一面是歌舞升平，一面是波谲云诡鬼影幢幢”，立起了整个系列的风格。

比如“长安红茶案”里的幻术猫妖，还有“参天楼”一案里几乎全世界的幻术师来到长安大放异彩，长安城一面八方来朝自由交融，一面暗流涌动幻术亦可被视作杀人凶器。

到了“南州四子”，讲的是南州才子被杀案，凶手借助《石桥图》作案，要杀死这幅画里的所有人为自己陪葬，于是一幅水墨古画成了线索，将才子商贩、仆人樵夫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身份串联在一起。

同样的还有第二季的“降魔变”，它讲的是一幅壁画，大佛殿壁画里的魔王化成真身行凶杀人，气氛极其诡谲。

整一季中氛围营造尤其出彩的还有“甘棠驿”一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一座废弃多年的官驿，被大雨逼停只能在这里借宿休息。敲开门后确实一个看似行将就木的驿卒，他劝说二人不要住宿，因为“这间驿站，不干净”。

这是非常典型的民俗恐怖，它和纸扎店、棺材铺等场所带来的惊悚效果是一致的，因为这些场景已经根植在我们的文化基因里，所以只需要轻轻一拨就能唤起我们的切身恐怖。

这个故事里拨动的那一根弦就是那句“这间驿站，不干净”，于是此后的每一个细节都将我们引向不干净的原因：死过人的厢房，断了一指的驿卒，夜间偷窥的人影等等。

同时这一案和后面的“风雪摩家店”一样，大雪封山，荒郊野岭，神秘的山上客栈，客栈里不应有的祠堂，危险的客人，而此时客栈中死了一个人，于是人人自危也人人皆为嫌疑人。它们走的都是落地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为什么我要强调“落地”，因为它更密切地连接了我们的本土文化和私人记忆。

推理小说好看的不止有手法，还有它写出的时代样貌与风俗文化。它不止写明面上的城市与生活，还有暗流涌动的暗面。当两个面一相交，罪案就产生了，于是读者在将自己代入明面的城市之后更能产生刺激的危机感。

阿加莎的东方快车是这样，因为我们先进入的就是明面的安全空间；福尔摩斯同样这样，所以贝克街221号已经成了一个符号，因为在进入罪案故事之前一定是先进入的环境。

《唐诡》的好就好在它抓住了环境。尤其是这三季，一季讲南州，一季讲西域，一季讲长安，它很善于因地制宜。

在这一点上，再做好推理就足够了。

二、推理

这部剧其实是本格与社会派推理并存的类型。

但它有几个故事比如上面提到的“风雪摩家店”，都有雷声大雨点小之嫌，故事没跟上环境和形式，我们今天聊一聊本格推理比较好的几个单元。

“上仙坊的来信”和“供养人”类型相似，它们都是很工整的“发现尸体——多个嫌疑人——破案”的模式，这一模式的好处是提供了推理破案的快感，在一个密闭的故事中凶手身份不断转移，危险也如影随形，最终剥离层层细节线索锁定真凶。

比如“上仙坊”，李云收到了一封信，结果次日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上仙坊的一处浴桶里，经过调查发现了五个凶手，分别是五个女人：阴阿婆，李云妻子，楚宾，牡丹，丫鬟长乐。

这五人中，四人曾被李云以感情所害，楚宾甚至差点被害致死，而阴阿婆看到了楚宾的不幸，所以五个女人联合起来为自己复仇。这是一个类似《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故事。

社会派的典型就是想要讲点东西，比如“诺皋记”，讲了一个女人隐忍复仇的故事，“死者”在最后变成了谋划者和“凶手”，嫌疑人则成了帮凶；“成佛寺的哭声”里，讲了母亲对女儿以爱为名的束缚和女儿追求自由。

“去天尺五”中讲到了世家和商人的矛盾，它落下的点既有世家可值得颂扬的精神，也有对世家把控下那些高门大户可直接凭门荫入朝的不愤；“借龄者”中，则是讲了仵作为何不能杀人，为了对自己见惯尸体以致习以为常的克制，也为了在验尸时的公平。

而这些，都关系到了案件背后的价值：侠义和律法的博弈。

比如“上仙坊”，几个身世凄惨备受迫害的女子，在男女地位差异极大的古代选择为自己复仇，杀死一个恶贯满盈的男人，它最直接地触动了观众心底的侠义，最终几个“凶手”得以在暧昧的身份下脱罪。这本就是侦探故事的魅力。

剧集为了完成这一平衡用了很聪明的手法，前两季的很多时候主要人物其实没有官职，苏无名更多时候用“狄公弟子”身份破案，他们被从公职体系中剥离出去，给了身份上的一个模糊地带，从而有了这部剧所带的江湖侠气。

三、写天子不如写人民

这其实是唐诡IP做的最好的地方，朝堂阴谋不如民间志怪，写天子不如写人民。

第一季的主线之一就是卢凌风的成长，作为世家的孩子，都城的守卫，他的前半生见到的只有金碧辉煌，所以他不能接受长安背后鬼影幢幢的那一面，而当他真正走出长安，才看到了盛世下角落里的百姓，繁华似乎与他们无关，由此他看到了人间百态。

这是当下古装剧很稀缺的部分，在一众古装剧中将人民符号化工具化的当下，剧里的不少案件颂扬的与表达的始终放在普通人身上。

“仵作之死”中我们能看到仵作的价值，仵作本是一个低贱的职业，无人关注他的命运，除了母亲以外更无人在意他因何而死。但当真相暴露，我们发现仵作死于自杀，他自杀的原因是错手杀了一个恶人，因而违背了仵作不能杀人的职业信条。他是死于自己的价值和信仰，他自己首先尊重了自己，从而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供养人”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孩子的抱负，他想要革除陈规陋习，就从自己放弃家族的继承权开始；“南州四子”里，我们看到了被瞧不起的商人想要攀上名士的行列，成为一子，但那些名士亦有自私之辈，散财施粥，因心中的良善帮扶穷苦人家的他才是真名士。

百姓和小人物不止符号，更非一无所知的暴民，他们善良隐忍美好，也会为了正义和公平反抗和献身。整个IP始终浸润在狄仁杰的影子里，狄仁杰是这部剧的精神偶像，而《神探狄仁杰》在价值观上写的最好的一部分就是对于小人物的呈现。

其中有段剧情是幽州城的民众半夜冲进幽州牢狱劫狱，五城兵马司没有追上他们，面对幽州刺史的愤怒，兵马司的一个小官在堂上勇敢怒斥是因为刺史大人要诛杀前来告状的村民才激起民愤，甚至边被拖下去时还边在大喊“大人缺乏德政下官不服！”

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人物，在剧本中有他无他没有任何逻辑上的影响，甚至后续都没有他继续出现的剧情，但就是这样心中仍有正义的小人物撑起了这部剧的底层表达，让它显得真实且有重量。

我觉得这些原因就是为什么，明明第三季相比前两季多了一些争议，但唐诡IP依旧能在豆瓣每一季都开到 8 分以上的原因。

我也希望这个IP部剧接下来能够继续发挥它的优势，沉淀下来做好它最核心的剧情，我仍会期待它的后续，期待它能成为国产IP如何发展的一个范例。

配图/《唐朝诡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