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要讨鸳鸯做小，鸳鸯不愿意。深知贾赦为人的平儿告诫鸳鸯：“可惜你是这里的家生女儿，不如我们两个人，是单在这里的”，已经预见到无耻的贾赦，会向鸳鸯的家人施加压力，以期达成目的。

鸳鸯的为人，不像平儿袭人那么聪明委婉周全，却有着宁折不弯的勇气：“我只不去就完了。”坚决不肯屈从。

不过，虽然宁折不弯，鸳鸯也不是一心求死的。她说：“老太太在一日 ，我一日不离这里”，是以贾母作为挡箭牌。

那么，到贾母死后，怎么样呢？“老健春寒秋后热”，贾母已经七老八十了，她还能庇护鸳鸯一辈子？

鸳鸯又说了：“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没个娘才死了他先放小老婆的。等过了三年，知道又是怎么个光景？那时再说。纵到了至急为难，我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不然，还有一死。”把出家或死亡，作为最后的选择。

且慢！在贾母庇护与出家自杀之间，鸳鸯还设置了一个缓冲带，就是贾母死后的三年孝期。毕竟，贾赦虽然无耻，却不像贾珍那么肆意妄为，一边“在灵旁藉草枕块，恨苦丧居”，一边却“人散后，仍乘空寻他小姨子厮混”。

可是，虽然有这么个缓冲，也只是三年。三年之后，以贾赦的性情，当然不会放过鸳鸯。仇恨经过发酵，一定更加强烈。到时候就不是“进了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而是“凭他嫁到谁家去，也难出我手中”的报复，带着侮辱色彩的虐待了。

那么，在鸳鸯的预算里，这三年会有什么变数？会有怎样的、足以改变鸳鸯命运的大变数？

当然不能指望贾赦忘了。被丫鬟拒绝的屈辱，贾赦怎么也不可能忘记。而失去贾母庇护之后的鸳鸯，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她的所有光环都是贾母给予的。如果不考虑感情色彩，说她一句“狐假虎威”，是再恰当不过的。报复这么一个普通丫鬟，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贾赦不值得失信。

最可能的变数，就是贾赦也死了。

宝玉挨打时王夫人说“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贾政至少与她年纪相仿，贾赦比他们夫妻大一点。这又过了几年，贾赦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在那个“人年五十不为夭”的时代，贾赦早已超出了人均年纪。

贾赦好色纵酒，“放着身子不保养”，不是长寿之兆。冷子兴说过：“老姊妹四个，这一个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贾母的四个女儿都先她而死。现在再添上一个儿子，都不能算夭折早亡，而是大概率。

如果贾赦在贾母逝后三年，甚至在贾母生前，就死了，他和鸳鸯的过往当然就没人提了。任何人说“当年大老爷看中了鸳鸯，鸳鸯不肯去”，都是在揭贾赦的短、打贾赦的脸。

而贾府的仆人结婚，是有规定的。“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该娶妻成房”，丫鬟虽然没有明写，但从“其余年纪未足”可知，也有规定的结婚年纪，除非是有病或其他特殊原因，才会提前或延迟。

鸳鸯现在已经不小了。到贾赦、贾母死后，更成了“大龄”。你说是遵循成例也好，是宽厚慈善也好，是为了“成了房，岂不又孳生出人来”增加劳动力也好，到时候贾府肯定会安排鸳鸯出嫁的。

宁折不弯的鸳鸯，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破釜沉舟，而是期待着变数，期待着一个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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