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欧洲议会选举之后,英法两国的选举结果也于近日出炉,引发广泛关注。

英国工党在大选中获得大胜;法国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在国民议会选举第二轮中,所获议席数量位居第一,超过执政党联盟和来势汹汹的国民联盟。如何看待两国选举结果?对未来政局将产生哪些影响?我们请专家详细解读。 ——编者

用当下颇受青睐的政坛左右光谱来分析,本次英法两国的选举结果似乎显示出“左转”的信号。然而,简单的“左右”转向并不能准确描述两国的政坛变化。

选民期待改变现状

从选举结果来看,英国完成了执政党轮替,工党获得411个下议院席位,比2019年选举大增209个席位,远超半数所需的326席,上台执政毫无悬念。而法国则出现“悬浮议会”,182席的左翼“新人民阵线”、168席的执政党联盟中间派、143席的极右翼国民联盟,都离半数所需的289席相差甚远,加之三派此前多次宣扬“不合作”,新总理有难产之虞。既可能出现总统与总理来自不同派别的“共治”,也可能出现执政党中间派拉拢左右翼温和派之后,形成微弱多数,还可能出现各派不合作,总统马克龙被迫任命无党派技术官僚担任总理的局面。两国选举的结果显示出选民对执政党派的不满,希望更换政府或重组执政党团的意愿与想法。

图说:工党领袖斯塔默就任英国新首相。新华社发

从主要党派的政治主张来看,英国政党的经济主张都相对温和。工党在斯塔默的领导下,与激进的科尔宾时期划清界限,对内专注改善公共服务和社会治安,对外倡导“进步实用主义”,力图改善与欧盟的关系。相比之下,法国几大政党的主张则较为激烈。无论是极左翼领导人梅朗雄还是极右翼勒庞,都对法国乃至欧洲的主流经济发展模式持批判态度,呼吁大规模改革。可以预见,英国虽然更换执政党,但并不会在政策上猛打转向,温和的政策或得以延续,法国则要在政治僵局与继续改革中寻找出路,这倒也符合长期以来人们对英国政治温和渐进与法国政治激进求变的印象。

选情呈现“极化”态势

从得票率来看,英法选举都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极化”特点,建制派政党得票率走低,法国是左右翼激进势力崛起,英国则主要是新兴右翼势力抬头。

在英国,工党与保守党得票率加起来也不超过60%,是1918年以来两大党得票占比最少的一次,而“脱欧推手”之一法拉奇领导的改革英国党一举拿下14.3%的选票。在法国,勒庞的国民联盟和盟友在第一轮中就以绝对多数赢得了38席,左翼的“新人民阵线”赢得32席,执政党联盟中间派只拿下2席,为了挡住极右翼浪潮,左翼和中间派在超过200个选区实行了“弃保”战术。在英国的传统两党体制下,极端政党崛起绝非易事,而法国在传统左右政治格局瓦解后,国民联盟势头迅猛,梅朗雄的“不屈法兰西”也不乏支持者,马克龙的选举豪赌或许只是延迟了激进势力的登台时间。

经济低迷难题众多

随着选举结果尘埃落定,英法两国新一届政府也将迎来艰巨的经济与外交任务。当前两国面临的困境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此前的执政党都受困于经济表现,流失了大量选票。两国经济都遭遇英国“脱欧”、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的冲击,表现低迷,俄乌冲突带来的能源危机更是让物价飞涨,民众生活成本激增,高通胀下只能以紧缩政策应对。

图说:法国巴黎街头的竞选海报。新华社发

未来短期内,留给英法新政府的调整空间都非常有限。纾困政策和对乌援助极大增加了政府的债务负担,英国的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比例从2019年的86%上升到近期的104%,法国的政府债务与GDP比例则从2019年的97%上升到今年的112%。外交上,英国亟待改善英欧关系,促进经济复苏,但欧盟未必会让英国轻松如愿。法国则将继续与政治支持匮乏的德国政府合作,继续领导和推动欧洲一体化的挑战。这些任务还将受到俄乌冲突、巴以冲突、美国大选等诸多外部不确定性影响。可以说,英法两国新一届政府面临的是罕见的困难局面。

整体衰落引发忧虑

面对困境,选举恐怕不是治愈英法两个老牌强国“沉疴”的灵丹妙药,恰恰相反,两国政府亟需避免政策受选举周期影响。一方面,法国总统马克龙执政期间,围绕延迟退休年龄等过急过快的改革是民众支持度流失的主要原因,英国特拉斯政府急于摆脱前任约翰逊政府“派对门”等丑闻形象,盲目模仿撒切尔夫人大规模减税,试图挽回支持率,也是保守党惨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另一方面,选民不仅是对政府近期表现不满,更表达出对两国整体实力多年来相对衰落的忧虑。马克龙已经多次用“战略自主”“欧洲主权”甚至“欧洲的存亡”号召民众,谋求法国和欧洲经济、科技和防务独立性的提高与实力增强。英国保守党执政以来,英国人均GDP原地踏步,新兴经济和科技领域竞争力乏善可陈,不少英国精英也直言英国经历了“失去的十四年”,呼唤改革。

相比于英法两国选民求变的疾呼和政府执政面临的挑战,欧盟可谓长舒了一口气。英欧关系和民粹主义是困扰本届欧委会的两大难题。比保守党更加亲欧的工党政府上台,将为“脱欧”后英欧关系的正常化、制度化带来机会。而法国极右翼的受挫,也让欧盟和许多亲欧的欧盟成员国不必担忧法国对欧洲一体化的支持力度,欧洲内部的民粹浪潮受到有力阻击。不过,求变的民心绝非英法独有,事实上,英法的“掉队”体现的正是欧洲整体的弱势。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欧洲经济竞争力、科技竞争力甚至国防实力都难以适应技术革新浪潮袭来、大国地缘政治竞争回归的现实,社会又面临移民难民涌入、就业岗位流失、贫富差距拉大等局面。只有从长远角度推动转型,建设欧盟新推出的《2024—2029战略议程》中设想的“强大而安全的欧洲”和“繁荣而有竞争力的欧洲”,才能真正回应民众的呼声。从这个角度上说,英法选举结果对欧盟而言既是喜讯,又是警钟。

丁纯(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让·莫内讲席教授、上海欧洲学会会长)

纪昊楠(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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