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两府有三个玉字辈的媳妇,其中李纨因丈夫贾珠去世后便心如死灰,形同槁木,府中之事一概不闻不问,也不好过问,王熙凤则是李纨对立的极端,她贪婪狠毒、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荣府大小事务多由其一手打理。 而尤氏则夹在王熙凤与李纨两者之间,虽为宁国府的当家女主人,但她没有王熙凤的权谋机变,巧言令色,又不能像李纨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尤氏一直是个个性不够鲜明、存在感极低的人物。 王熙凤大闹宁国府时,指着尤氏骂道: “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

其实,王熙凤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尤氏一味小心对贾珍是真的,贾珍不怕尤氏也是真的,可是,若说没口齿没才干,可真冤杀尤氏了。 四两拨千斤 在第四十三回,贾母命其主持王熙凤生日,并提议众人蠲资为王熙凤庆贺,最后筹集的一百五十多两银子由尤氏做主,尤氏的才干正式小露锋芒。 众人蠲资次日,尤氏梳洗后便来凤姐处取银子,凤姐笑道:“都有了,快拿去罢,丢了我可不管”,尤氏笑道:“我倒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点”,一点完,果然没有李纨的一份。 怎么回事呢?只因为蠲资的时候王熙凤在贾母面前变态,李纨的十二两银子由她帮忙出,可是这时候却没见这十二两,等于凤姐在众人面前卖了个空头人情。而尤氏深知凤姐秉性,所以才要当面点醒王熙凤,这个马虎眼你打不得,我的人情你也要记一份,所以她假装要去找老太太去:

“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 王熙凤一听,果然就怂了,说以后大家有事她也这么认真,丁是丁卯是卯。这意思是,大家都会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你现在放我一马,以后我也记得你的人情,遇到事了也能放你一马。宁荣二府的两个当家奶奶就此做了个权力的交换,而这结果是由尤氏三言两语争取来的。 这就是尤氏的口齿,机敏地抓住机会,以四两拨千斤制服王熙凤。 人情练达即文章

尤氏跟凤姐做完权力的交换后,当下就还给了平儿的二两银子,继而又到贾母处跟鸳鸯商议生日办理事宜,打听贾母的喜好,一律按鸳鸯主意行事,这种以最高领导为尊的觉悟不在王熙凤之下,只不过王熙凤表现得明显,尤氏表现得隐晦罢了。而尤氏临走前,也将鸳鸯蠲的二两银子还给了她,出来后,趁着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的二两银子也还给了她。 如果我们稍微用心,会发现尤氏退回银子的丫头都是荣府最有权力女人身边的大丫头,尤氏此举有两个用意: 其一,试图用这个举动与她们拉近关系,为日后办事打好基础。 其二,这么做相当于将几个大丫鬟的嘴堵住,自己和王熙凤的交易就不会有太大纰漏。 当然,尤氏办的这件事王熙凤肯定也能办得到,但是接下来的这一件王熙凤绝对办不到。

尤氏将几个大丫鬟的银子退还后,又到了周姨娘、赵姨娘两人房中将银子还给了她们,满心怜悯地道:“你们可怜见的,哪有这些闲钱,凤丫头知道了还有我呢”,周姨娘、赵姨娘在贾府不仅毫无地位可言,而且还处处受人排挤打压,可是尤氏仍能如此对待她们,绝不是为了拆凤姐的台,而是她真心怜悯、同情两人,所以在凤姐说出要两个姨娘各出二两银子时,尤氏在一边悄悄骂道:“你这没足厌的蹄子,这么多钱还不够你用的?拉上两个苦瓠子作甚?” 急事速办无纰漏 说来甚巧,宁荣二府的两位当家奶奶都曾主持过丧事,表面上凤姐还是高过尤氏一筹,但细细说来还有待商榷。秦可卿的葬礼让王熙凤的威望达到顶峰,可是那时候正是贾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人力财力俱有人撑腰,王熙凤一路顺风顺水。

而尤氏呢?贾敬死时贾府当事人都往皇陵为老太妃守制去了,两府找不出一个男子来,王熙凤小月中,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尤氏却迅速分清形式,急事迅速办理,要紧事慎重办理,外头事务暂托家里两个稳妥的管事男子,面面俱到,有条不紊,连贾珍听到下人来报时都“赞口不绝”。 这就是尤氏的才干,一点也不在凤姐之下,对此脂砚斋曾几次首肯,但也指出了尤氏的一个弊病,就是畏惧贾珍,不能谏夫。 尤氏曾跟平儿说道: “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庚辰双行夹批:此言不假,伏下后文短命。尤氏亦能干事矣,惜不能劝夫治家,惜哉痛哉!】

更有在退还周姨娘、赵姨娘银子时, 庚辰双行夹批:尤氏亦可谓有才矣。论有德比阿凤高十倍,惜乎不能谏夫治家。 无不在叹息尤氏不能劝谏贾珍,任其一味高乐,将整个宁府翻了过来。 贾珍偷情儿媳秦可卿,尤氏知道后不敢言语,只是装病;贾珍父子与自己两个妹妹聚麀,尤氏也是充耳不闻;这种关乎贾家名誉的大事尤氏都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不要说平日里的偷狗戏鸡了。

比如某个中秋节,尤氏从荣国府陪完贾母后回来,刚进大门来到窗下便听到一片耍笑怨愤之声,便知道贾珍在与那些纨绔子弟赌博吃酒耍娈童,尤氏却很淡定,还在墙角边跟侍女银碟笑话邢大舅抱怨他的姐姐邢夫人。从这细节就可以看出尤氏对贾珍所作所为的麻木,而这种麻木就是一种变相的纵容。 可是,话说回来,尤氏即便劝谏贾珍,贾珍会听吗?贾珍父亲贾敬自来对其放任自流,贾珍早养成了一种天地不怕的秉性,肆意放诞,无人敢管。以尤氏的出身,又怎么敢管呢?所以,尤氏缺的不仅仅是凤姐的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缺的还是家世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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