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当于朦胧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新人时,一位同事曾当着他的面,用近乎宣判的语气告诉他:

“公司永远不会给你发唱片,你也永远不会红。”

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你的性格,你的表达方式,都不符合一个成熟艺人应有的模样。

这话很重,像一记耳光。于朦胧听完,一开始很难受,但过几天后,他下定决心:“要更努力,让别人看到我变好”。

这种沉默的执拗,像一条贯穿始终的暗线,缝合了他短暂而矛盾的一生。

不过,命运的剧本,总在不经意间翻开新的一页。

2015年,一部名为《太子妃升职记》的网剧,以荒诞的方式闯入大众视野。于朦胧在剧中的扮相很出挑,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剧集意外地爆火,他的演艺生涯也有了“红”的迹象。

两年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播出,他饰演女主角白浅的四哥白真,一个被誉为“四海八荒第一美男”的角色。这个角色,他几乎不需要刻意去“演”,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成了不少观众心中那个不染尘埃的上神。

他真的红了,发行了属于自己的唱片。不知道多年前断言他命运的那位同事,是否曾在某个夜里,从电视屏幕上看到过他。

于朦胧用自己的方式,将那些曾经的否定,变成了现实——就像他后来一次又一次,默默地将伤痛与挣扎,也一并变成了现实一样。

出演“太子妃”10年后,2025年9月11日,北京的秋意尚浅,凌晨五时,于朦胧从北京朝阳区北四环边一栋建筑的五楼坠下。

那个曾经在镜头前,将羞辱轻描淡写地化为一句“让别人看到我变好”的男人,最终用一种沉默的方式,将自己的人生定格在了37岁。

然而,再回头看他那位同事的“羞辱”,从善意的角度讲,又何尝不是一种试图挽救他余生的苦口婆心呢?就像很多人戏言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进入娱乐圈,要么了无音讯,要么再收到消息是他的死讯 。

并非说是什么资本打压,也不是没有背景导致,而只因——在娱乐圈的大起大落,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

-他的最后一夜-

9月10日晚上9点31分,于朦胧的微博超话社区里,系统记录下了他最后的数字踪迹:

本人在线。

当时,他在北京朝阳区望京东侧一个小区的朋友家里,参加一场五六个人的饭局。在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里,他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朋友,有饭局,一切看起来都挺生机勃勃。

转折,发生在凌晨2点。于朦胧跟朋友们打了声招呼,说要去卧室睡觉。然后,他关上门,从里面反锁了。

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主动行为——一个反锁的动作,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朋友们的喧嚣;门内,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宇宙。

从凌晨2点到6点,这四个小时,是对我们而言的“信息黑箱”。目前,还没有人知道,那扇门背后发生了什么。

直到清晨六时,朋友们准备散场,才发现找不到于朦胧。他们应该敲响了那扇反锁的门,却无人回应,此时,悲剧已经发生。

据《扬子晚报》报道,早上6点左右,一位小区业主出来遛狗,狗先闻到了血腥味,才把主人引了过去。这位业主惊见一个年轻人嘴里流着血,躺在地上,周围也都是血。

很快,于朦胧的朋友从楼上下来,用一件衣服盖住了他的脸,说这是自己朋友。小区保安队长打了120,警察随后赶到,拉起了警戒线。直到上午9点多,现场才解封。

时间线清晰,但最关键的四小时,却是一片空白。

警方的结论是“排除刑事嫌疑”,这关上了一扇门,却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最大的诡异之处,是于朦胧自己:他有恐高症。

这一点,在他过往采访记录里出现过,当时,他说,站在东方明珠上会“不敢动”,连“快的过山车”都怕。然而,人生的尽头,他为什么选择从高空自由落地?

这是一个无法用逻辑解释的悖论。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一个恐高的人,会下意识地远离窗边和高处。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一个人克服自己最深的恐惧,去拥抱它?

在官方信息的真空里,一些所谓“知情人”透露的细节,像病毒一样在网上传播,给于朦胧的坠亡撒上了一层谜团。

那些难以求证的细节,无法证实,也没有被推翻。它们就像错位的拼图,让本就模糊的画面彻底走向了超现实。

“为什么跳下来”的答案,或许永远被留在了那扇反锁的房门背后,消失在了那四小时的黑暗里。斯人已逝,阴谋论不足以帮助我们理解他的坠亡。

我们唯一知道或者相信的是,他或许也努力说服自己,只要熬过黑夜,等到太阳升起,一切就都不是事儿了。

2013年,在《快乐男声》10强诞生战第一场的舞台上,于朦胧唱了一首孙燕姿原唱的《天黑黑》——那是他拿到娱乐圈入场券的起点。

现在,对于他而言,天真黑了。

十二年一个轮回,在娱乐圈的12年,又何尝不是于朦胧被拉长的“最后一夜”呢?

-命运的入场券-

于朦胧的人生,是一条没有捷径的路。

他不是被命运选中的宠儿,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用近乎笨拙的坚持,一步一个脚印,从荆棘丛中磕出来的。

他最初的梦想,藏在镜头后面,心里装着一个导演梦。2010年,他为歌手丁爽执导了一支名为《61秒》的MV,算是在梦想边缘轻轻触碰了一下。

但舞台的引力,终究是无法抗拒的,他渴望站到光里去。2007年,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参加选秀节目《我型我秀》,在西安赛区止步16强,然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三年后,他再次出发,报名参加《快乐男声》,结果在海选阶段就被淘汰。

那一年的《快乐男声》,冠军是李炜,季军是武艺,后来话题度最高的,是陈翔。在那个夏天喧闹的记忆里,没有人记得一个叫于朦胧的海选淘汰者。

但他没有放弃。2013年,他第三次站上选秀的舞台。这一次,他终于走到了最后,拿到了全国总决赛第十名的成绩。

那一年,冠军是后来声名鹊起的华晨宇,亚军是风格独特的欧豪。于朦胧的第十名,显得有些不上不下,但总归是为他换来了一张进入这个行业的入场券。

而这张入场券,将通向何方?直到今天,我们才看清。

按照快男惯例,他签到天娱传媒。或许是看到他身上的表演禀赋,公司没有按照选秀歌手的常规路径为他规划音乐事业,而是将他分到了影视部,让他去演戏。

对于一个怀揣着音乐梦的年轻人来说,这应该是有挣扎的。但他接受了,觉得去学习一些新东西也无妨,至少能保证自己不会失业。

他不是科班出身,表演对他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刚开始拍戏时,他紧张到连台词都背不下来。第一次进组,直到定妆那天,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造型师让他一套套地试衣服,试到最后,拿出了一套带着假发的女士古装。

他后来在采访中回忆起那一刻,说自己当时真的想哭。定妆的地点就在酒店的大堂,人来人往,充满了好奇的目光。他穿着那身女装,拖着长长的裙摆,用手按着随时可能滑落的假发,从二楼的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站到那块白布前拍照。

那段日子,他每天跟着公司的同事四处跑组,上午在SOHO见这位导演,下午又赶到望京去见那个剧组。很多时候,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次面试不会有结果,但还是要去。这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坚持,也是一种对渺茫机会的尊重。

直到《太子妃升职记》的剧组找到了他。在当时,这同样是一个不被看好的项目,一部低成本的网剧。导演见到他,让他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端详了一下他粘古装头套的样子,就这么“草率”地把他定下了。

这是他第一次演古装戏。当他穿上那身飘逸的戏服,风吹过,长发与衣袂一同飞扬,他内心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哇,原来古代的人这么有气场。

在那一刻,他似乎终于找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虽然曲折但清晰可见的道路。

《太子妃升职记》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成功,为他贴上了“古装男神”的标签。这个标签为他带来了名气和机会,却也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将他困在了其中。

观众迷恋的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完美无瑕的“仙人”形象,不要沾染任何凡俗的尘埃。然而,演员这个职业的本质,却恰恰是要在凡尘俗世的泥泞中摸爬滚打。

-不失去发芽的心情-

于朦胧的沉默,一半源于天性,另一半,则是在一次次撕心裂肺的伤痛中,被硬生生磨砺出来的。

他不是一个喜欢展示伤口博取同情的人。如果不是后来为了澄清一些关于他“不敬业”的争议,那些足以让一个演员职业生涯戛然而止的重伤,或许将永远被他埋藏在心底,无人知晓。

拍摄《轩辕剑之汉之云》时,一次吊威亚的意外,让他从高处坠落。送到医院后,诊断结果是右脚五处骨折。

那部戏,他有将近一半的戏份,是在轮椅上完成的。剧组在外景地拍摄,尤其是在偏远的山区,上厕所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为了尽量不给工作人员增添麻烦,他刻意控制自己不喝水、不吃东西,以减少去洗手间的次数。那段时间,他整个人瘦到脱相。

当粉丝们在社交媒体上焦急地询问他的伤势时,他只是在微博上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句:

“都会好的,放心吧!”

两年后,在拍摄《两世欢》时,厄运再次降临。一场对打戏中,对手演员手中的道具木剑失手,重重地砸在了他的眼角。他当时佩戴的隐形眼镜,瞬间在眼球里碎裂开来。

他后来说,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紧接着,温热的血就像下雨一样,一滴一滴地从眼前坠落。他的脑海里只闪过一个绝望的念头:

“完了,这下不能演戏了,以后就在家待着吧。 ”

从片场到医院,那段路显得格外漫长。在车上,他忍不住偷偷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屏幕里的那张脸把他自己都吓坏了:半边脸已经完全肿胀,眼球向外凸出,眼角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像恐怖电影里的丧尸。

医生为他缝了针,并反复叮嘱,眼角的伤口位置非常敏感,恢复期间尽量不要有太大的面部表情,否则会影响愈合,甚至可能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然而,为了不耽误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他几乎没有休息,就重新回到了片场。因为脸上有伤,不能化妆,他只能素颜出镜,所有的瑕疵都依赖后期工作人员一帧一帧地去修复。

他本身有高度近视,受伤后无法佩戴隐形眼镜,看出去的世界都是一片模糊。再加上不能有夸张的表情,这直接导致他在镜头前的表演显得眼神有些失焦,表情也有些僵硬。

剧集播出后,网络上的批评声如潮水般涌来。人们指责他“演技AI”,骂他“面瘫脸”。

那些尖锐的评论,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他感到难受,感到委屈,但他什么也没有解释。直到很久以后,一段片场的花絮视频被曝光,公众才恍然大悟,那个被他们肆意嘲讽的“面瘫”演员,是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去完成他的工作的。

这种残酷的错位,似乎成了他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宿命。他用自己肉身的伤痛,去换取一个角色的完整性,但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却是一个被误解的、不完美的表演。

维持这份云淡风轻,需要消耗掉一个人内心巨大的能量。

于朦胧有一个坚持了许多年的习惯,用手机写日记。无论是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他都会记录下来。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会把过去一年的日记翻出来,重新看一遍,像是在审视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路。

他的电脑里,储存着上百个G的影像素材,都是他用镜头记录下的生活碎片。他会花时间把这些素材剪辑成视频,配上音乐。

他用这种近乎仪式感的方式,与自己进行着一场漫长的对话,以此来确认自己的存在,理解自己的经历。

他的座右铭是——“永远不要失去发芽的心情”。这句话,在悲剧发生后回看,更像是一种在漫长的挣扎中,强迫自己保持希望的自我激励。

-悲剧不是一蹴而就-

悲剧的发生,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在于朦胧生命的最后阶段,许多危险的信号早已悄然浮现。

坊间一直有传闻,称他因为拒绝资本圈的一些潜规则,而被“雪藏”了数年。这个传闻的真假已无从考证,但他近年来的影视资源断崖式下跌,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很多剧集里,他的番位很靠后,甚至是打酱油的角色。

对于曾经手握多部爆款剧集、站在流量风口上的演员来说,这种落差所带来的打击,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而他身体发出的警报,则更为明显。在他生命最后几个月更新的社交媒体照片中,无论是粉丝还是媒体,都注意到了他异常的消瘦。有人形容他“薄得像纸片一样”,照片里的他虽然努力地微笑着,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伤。

这种状态,与典型的“阳光型抑郁症”的症状高度吻合——他们在公众面前维持着开朗、积极的形象,但内心深处,却早已被巨大的痛苦和内耗所吞噬。

他自己也曾在一些访谈中,用一种极为隐晦的方式,透露过内心的风暴。他承认自己会经历情绪的低谷,会“时常郁闷和不开心”,并提到了“自救”的必要性。他说,让自己能够走出来的最大动力,是心中还有想要坚持去做的事情。他还提到,在失眠的夜晚过后,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感到一种治愈的力量。

这些话语,在当时听来,或许只是一个艺人在分享自己排解压力的方式。但现在回看,这几乎是他对内心挣扎最直接、最坦诚的表露。

而最明确的信号,隐藏在那些商业法律文书之中。通过公开信息可以查到,于朦胧名下曾有两家由他个人全资持股的工作室,一家名为“上海起萌影视文化工作室”,另一家是“东阳鲜萌影视文化工作室”。

2024年11月,上海起萌被注销; 2025年7月,也就是在他离世前不到两个月,东阳鲜萌也被注销。

这意味着,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里,他清理了自己在这个商业世界里留下的所有痕迹。这似乎并非一时冲动下的决定,而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周密计划的告别步骤。

他一边在社交媒体上,努力地分享着鲜花、散步和阳光的日常,维持着一个“岁月静好”的公众形象。另一边,却在无人看见的现实世界里,一步一步地、决绝地斩断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连接。

他曾说,做演员这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可以扮演不同的人,去体验不曾经历过的人生。在他的演艺生涯里,他演过不染尘埃的上神,演过运筹帷幄的王爷,也演过温文尔雅的书生。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自己这一生,这个剧本的结局,会是如此悲伤。

《追光吧!哥哥》初舞台上,于朦胧同样选择演唱了孙燕姿另一首歌曲《逆光》(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七年前演唱的《天黑黑》),最终逆着生命的光,独自一人走进了黑暗:

“面对希望,逆着光,感觉爱存在的地方。”

撰稿|筱熙

策划|文娱春秋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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