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对话堪称“语言艺术”的巅峰之作,没错,就是巅峰之作,它甚至能够代表吴站长的最高水平。面对语言进攻,甚至被人抓住了关键把柄,吴站长仍能轻松应对,尽情挥洒自己的谈判技巧;更重要的是,吴站长的身边还有着“达康书记”的完美配合,两位老江湖联手为我们上演了一出“语言艺术”的视听盛宴。
       戴老板驾鹤西游,余则成的上线秋掌柜不幸被捕,军统即将改编,但天津站内部的“职场斗争”仍在继续:
       军调的戏快演完了,就要动枪动炮了
       这样也好,该抓的就抓,该毙的就毙,省得那么多不好意思
       关于秋掌柜的情报,陆桥山最先掌握,但却被马奎抢先抓捕,赢得了“副站长之争”的先机,这让陆桥山很是不满。


       好在,秋掌柜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斩断了马奎的立功希望,陆桥山更是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机会,拼命讽刺:
       马队长,秋掌柜那边怎么处理呀
       当然要留着,他是共产党在天津的三号人物,不能说总还能写吧,陆处长,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低头的
       医院那边怎么样了,舌头有消息了吗
       舌头接上了,看结果吧,一会儿我就到医院去
       偷了我的情报,抓住了重要人物,你倒是问出点东西啊!
       当然,陆桥山的主要目的并非讽刺,而是想让领导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经过马队长的“努力”,秋掌柜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原本非常重要的人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谁说告状就得急头白脸?谁说进攻就得刀枪剑戟?
       笑里藏刀才是真正的危险。
       关于秋掌柜的讨论,余则成当然不能接话,他只能用转移话题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澜:
       听南京的消息说,说军统就要撤销了,站长,确实吗
       撤销不会,就是改建,裁几个人,重新起个名,听说起了好几个名了,老头子都不同意
       那裁员,站长,会裁很多吗
       马奎,为什么会担心裁员的问题?
       戴笠西游,郑介民接任军统局长,而郑介民正是陆桥山的背后靠山,而马奎偏偏又是陆桥山竞争副站长的强有力对手,所以,他会有此担心。
       可关于这个问题,吴站长给出了本剧最为经典的回答:
       今天晚上我回去问问老天爷,明天告诉你们
       玩笑话?
       你可能误会了,这是一句极具智慧的回答。
       领导就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哪怕是征询老天爷的意见,我也能给出回答,这份权威性不容任何人质疑。
       更重要的是,这句看似玩笑的回答最能表现吴站长对军统改建的不在乎,甚至对裁员的毫不在意,领导该有的沉着冷静乃至成竹在胸,尽显无遗。
       通过现象看本质,影视解说从来就没有“过度解析”一说,关键是眼睛看在什么地方,最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秋掌柜为了保护自己而甘愿咬断自己的舌头,余则成不能无动于衷,他精心导演了一出戏码,准备让马奎付出惨痛的代价;更重要的是,他得知了“佛龛”的情报,此刻正在延安潜伏,他准备让马奎暂“掩护”自己,顺利将情报传递出去。
       于是,陆桥山“恰好”撞见了马奎和左蓝的秘密会面,《潜伏》最为经典的一次谈判就此展开。
       吴先生,现在是军调时期,我们希望阁下能够尽早放人
       我们没抓过贵党的人,也没听过什么秋掌柜的
       军调时期,和平共处,抓捕秋掌柜不光是不讲究的问题,更有着破坏军调的嫌疑,吴站长当然不会承认,可左蓝随即亮明了证据:
       我们知道他现在在哪所医院,哪间病房
       完了,人家已经掌握了具体情报,继续嘴硬已经没有意义,我们再看吴站长的反应:
       有这个人吗
       自己不便回答,那就将问题甩出去,让陆桥山继续纠缠。可吴站长没考虑到陆桥山和马奎的矛盾,释放了秋掌柜,就能让马奎立功的希望彻底破灭;更重要的是,陆桥山撞见了马奎和左蓝的秘密会面,他已经认定是马奎泄露了秋掌柜被捕的消息。
       所以,陆桥山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好像有
       你们怎么知道的
       先确定有这个人,再直接来到问题的关键:你们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马奎向你们泄露了情报?
       左蓝当然不会“出卖”马奎,越是欲盖弥彰越能加深陆桥山的怀疑:
       我相信
       不过我们抓他并不是因为他是贵党的人,而是因为他窝藏杀人犯
       左蓝的回答让陆桥山坐实了自己的猜想,但他清楚吴站长将问题抛给自己的目的,承认了秋掌柜的被捕肯定会让吴站长不满,那就赶紧往回遮掩,拼命弥补自己的过失:秋掌柜窝藏杀人犯,牵扯刑事犯罪,仅此而已。


       既然不牵扯秋掌柜的真实身份,更不牵扯敌我之间的矛盾,你们还有什么理由要人?
       你们这叫欲加之罪,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尽早地请示上级,尽快放人
       请示上级,没必要,天津站的事,本人说了算
       我怕你做不了这个主
       那你就没有必要登我这个门了,我不是军调代表,满嘴虚伪的外交辞令,失陪
       吴站长到底是老江湖,深谙谈判技巧,深知主动权在谈判过程中的重要性。
       请示上级?
       我说了就算!
       做不了主?
       那就送客不谈!
       谈判,其实就是讨价还价的过程,主动权就是定价权,我卖不卖都行,而你必须要买,那你就只能乖乖听话,我说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
       只是,左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局势攻守易型:
       等等,如果交换呢,你认为有必要吗
       请注意吴站长的反应,他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陆桥山,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
       刚刚还是强硬态度,吴站长不能听到“交换”就立马缓和态度,因为态度一缓和就会让对方抓住把柄,就会立马失去主动权。
       也就是说,吴站长需要保持傲娇模样,只能让陆桥山出面配合,探听具体的交换条件。


       陆桥山会意,赶紧顶上:
       交换,怎么交换
       我们可以用佛龛和你们交换
       佛龛,什么佛龛
       吴先生明白吗
       陆桥山当然不知道“佛龛”,吴站长虽然心中有数但却不能承认:
       吃斋念佛的事,本人不懂
       只是,吴站长的嘴硬似乎已经无法掩盖,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自己出卖了自己,左蓝的进攻继续:
       那让我来提示您一下吧,李涯,化名冯剑,三十二岁,军统青浦特训班的,三七年参加过金山卫战斗,深受班主任余乐醒的重用,四一年的时候介绍给吴先生,然后去了重庆
       有了详细的情况说明,吴站长不能再不承认,但左蓝毕竟尚未言及李涯和“佛龛”之间的关系,那就只承认一部分,然后视左蓝的继续说明再决定承认不承认: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老部下了,好久没见了,他现在在哪儿,他跟佛龛有什么关系呀
       四四年,他从天津成功地到了延安,在延安的第二保小任自然课教员,代号佛龛,吴先生不会这么健忘吧
       言及于此,吴站长清楚,“佛龛”已经暴露了,攻守就此异型,主动权正式宣告丢失,吴站长只能无奈给出默认:
       你们想要怎么办
       佛龛是军统这些年往延安最成功的密派,如果郑介民知道佛龛的败露是因为天津站的失误,不知道他会不会放过你,当然了,毛人凤会为您说话,可是你们的戴老板已经死了,毛人凤的话还会有多大重量呢
       卑鄙
       “卑鄙”的评价,一般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之际。
       能让吴站长这样的人物给出如此无奈的反应,左蓝的这场谈判宣告胜利。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凭什么好人就得让道德捆住自己的手脚,为什么恶人就能用卑鄙开道?恶人就该恶人磨,好人不好做,那就争做好人中的恶人,心存底线但绝对不放弃卑鄙的手段。
       你们要干什么
       别动
       你们要干什么
       下他的枪
       陆桥山,你在给我搞什么名堂
       余则成精心设计,马奎到底成为了泄露“佛龛”情报的“峨眉峰”,正式开始了领取盒饭的过程。
       只是,余则成如何将这顶帽子扣在马奎的头上?
       要知道,洪秘书给马奎戴帽子容易,但余则成想让马奎变成“峨眉峰”实在太难,只能借助“语言艺术”的魅力。


       本来第一天就应该告诉您的,可是又发生了泄密的事,我就没敢说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您会知道的,戴局长一定会告诉您
       戴局长也知道这个左蓝
       是,戴局长上次找我谈话的时候就问过我,说这个左蓝即将在天津代表团里出现,问我能不能做通她的工作,为军统效力,我说这很难,她是个死硬分子,本来就是策反我不成才跑到延安去的
       让戴笠充当自己的挡箭牌,余则成经过了详细的思考和冷静的分析:
       首先,自己和左蓝的关系本就说不清,说清了也没人会信,那就只能糊涂处理,只能用一个死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让这把糊涂账彻底糊涂下去。
       再者,让戴笠出面,吴站长就算不信也抓不住实际的证据,不能相信也不能怀疑,模棱两可就是余则成最想要的理想结果。
       更重要的是,余则成强调了“戴局长上次找我谈话”还能提醒吴站长:别忘了上次谈话的内容,别忘了你为什么叫我兄弟,如何求我帮你遮掩贪腐劣迹。
       为了证明自己和左蓝毫无关系,余则成甚至玩起了小孩子的把戏:
       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些句句是实话,我可以对戴局长在天之灵发誓
       发誓?
       一个男人发誓?
       一个男人为了保命而发誓证明自己的清白?
       余则成自己恐怕都不愿意相信,可吴站长只能逼着自己相信,谁让余则成是自己的“敛财小童子”呢?
       当然,余则成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逼着吴站长继续逼问自己,自己才能“无奈”道出关于马奎的秘密:
       除了这个左蓝,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还有就是您去重庆为戴局长治丧期间,有一天晚上我路过您的办公室,看见灯还亮着,我以为您回来了,我就进来了,我看见,看见马奎马队长打开您这个抽屉,看一些文件
       这个抽屉
       对
       这个抽屉里藏着什么秘密?
       来自“佛龛”的秘密电报,能够直接保留“佛龛”的绝密情报。


       然后,马奎自然就成为了泄露“佛龛”秘密的不二人选,马奎距离成为“峨眉峰”就只差一幅写着“雪山千古冷,独照峨眉峰”的字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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