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争吵
宋清如正在厨房里做饭,忽然听见门锁传出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有人回来回来了。
沈砚进了屋,放下行李,跟随着味道一路来到厨房。
宋清如正从里面出来。
大抵是没想到他会回来的这么早,宋清如有些意外的怔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锅铲。
等她回过神来,沈砚已经冲过来抱住了她。
他还带着一路的风尘仆仆,还有疲惫,将脸贴着她的头发,鼻尖是让他心安的气息和香味。
“清如,想我了吗?”
他说这句话时,嗓音里的温柔倦怠像是当初在热恋期。
一个人坠入沼泽或许容易,只要一瞬,可要是想爬起来却不是那么轻松。
宋清如永远会因为沈砚的一句话而心动。
即使她自己都知道,这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更有可能是虚假诺言。
但女人就是这个样子,骨子里天生就是甘愿飞蛾扑火的。
那是她的整个青春和所有爱意换来的后遗症,她无法清醒的左右,即当局者迷。
宋清如没回应,沈砚没听到期许的话语,不由有些害怕:“清如,你想我吗?”
想的。宋清如昨晚做了个梦,她梦到了大学校园里的槐花树,沈砚为她摘下一簇,像一串白色的铃铛,发出无声的清脆的响声。
她点了点头。
沈砚心安似的,将她搂的更紧。
沈砚是一个很好的商人,商人讲诚信,他说过会对她的孩子好,那就不会骗她。
宋清如不渴望他也能爱她,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孩子能开心快乐的长大,沈砚是唯一能做到这些的人。
宋清如的手机响了,是殡葬中心发来的短信,告知她骨灰盒已经做好了,可以近期去取。
宋清如倒还是很期待自己的设计,尽管是展现在骨灰盒上。
“清如,看什么呢?”
宋清如回过神来,灭掉手机,摇了摇头:“没什么。”
沈砚笑了一下,给她夹菜,一边抱怨道:“以前还能吃得下西餐,现在不行了,在德国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一次像样的饭都没吃。饿的时候我就在想,等回国了一定要天天吃你做的饭。”
宋清如笑了:“你胃口一向挑,可这样对身体不好。”
沈砚像小孩子:“我就只爱吃你做的饭。”
吃完饭,沈砚抢着洗碗。
他穿着高定衬衣,袖口挽起,背影挺阔修长,但干起家务来却是有模有样,如今的沈总和当初在出租屋的小沈洗碗时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宋清如在一旁看着,听见他说:“我怀疑上一次的医院根本就没认真做检查,咱们这一次去别的医院,好不好?”
宋清如有些没明白,沈砚怎么突然开始担心自己了?
沈砚,你在怕什么呢?
一个可有可无的妻子,得了无足轻重的病,被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拖累更多的人担忧罢了。
沈砚或许会愧疚,但他并不会变回曾经的阿砚。
沈砚看见郑雨瑶发来的消息,莫名觉得烦扰,索性直接开了勿扰模式。
一切,宋清如都看在了眼里。
作为第一个登堂入室的小三,郑雨瑶显然不太成功,这才一个月的时间,沈砚就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
年轻可爱是优势,可对于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这并不是永久的优势,粘人撒娇这一套偶尔也会腻。
沈砚去开冰箱,却在里面看见了满满的香草布丁,他不由笑了,问宋清如:“怎么买这么多零食?”
“是窦临那天买的。”
窦临。
这两个字,一下子刺中了沈砚。
“他还真是体贴入微啊,我记得,你根本不爱吃这些东西。”
“我挺爱吃的。”
沈砚正要拿起扔掉的手凝固住了,他回头,好像没听清,“什么?”
“我其实,挺爱吃零食的。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吃过。”
宋清如拿过他手里的布丁,说:“我还爱吃香草味的东西,但是你讨厌,所以更少吃了。”
沈砚有些出神:“可是这些你都从没给我说过。”
“不足为提的喜欢而已,对于以前的我来说,可有可无。”
“可是,窦临怎么知道?”
宋清如知道他多想,自嘲的笑了一下,才说:“你别瞎想,人家窦临一个年少有为的富二代,又没结过婚,怎么可能会特意记住我喜欢吃什么。”
沈砚却不这么觉得,他的直觉一向准。
尤其是前天晚上。
向来冷静平和的窦临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说出了那样的话,沈砚更加怀疑两个人。
“那天夜里,他来,还做了什么?”
宋清如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沈砚是话里有话。
“你觉得他是来做什么的?”
沈砚避开她的目光,他想不出好的答案。
“我只是叫他来替我看看你,可他过了五六个小时才给我回电话,还莫名其妙的对我发了一通火,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沈砚审视人时,目光是冷沉尖锐的。
宋清如的心针扎一般的痛了一下,难怪他会这么快从德国赶回来,原来只是为了求证他的妻子是否清白。
这份求证也并不是因为多爱,恐怕更多的是因为他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罢了。
“你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太了解男人。”沈砚的目光低凝着,
宋清如错愕的愣在那里,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在被沈砚架在火上烤,困在灼烧里无处可逃。
被猜忌的委屈倾巢而出,但更多的是愤怒,宋清如所有的平静温顺都是疲惫,但在这一刻,她忽然不想再忍受。
“你有什么资格来怀疑我呢?你够干净吗?”
这句话,冷漠的近乎带刺,足够让沈砚愣住。
但随即某种名为心虚的情绪涌上心头,让沈砚变为刻薄:“我是你的丈夫,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我不管你,你就也别管我。”
沈砚的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他早就被愤怒和怀疑冲昏了头脑,方才的温存丝毫不在。
他冷笑一声,眼神暴戾发红:“怎么?被我说中了,就准备破罐子破摔?”
第19章 恶言
“沈砚,你什么意思?”
沈砚想说自己没什么意思,他是想让宋清如认清自己,别跟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还总是抱有泡沫幻想。
或许是因为他早在潜移默化里觉得宋清如没什么社会价值了,所以他一旦发觉宋清如有不如他意的地方,就会下意识的贬低她。
“窦临只照顾了你一次,你就这么想离开上赶着去找他?宋清如,你脑子没坏吧?你觉得他在窦家的地位,能有本事把你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娶回家?”
他太清楚窦临的弱势,那就是他在窦家从没有什么话语权。
宋清如像是被一阵寒流冻住,僵硬的站在那里,手脚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从来就不是能吵架的性格,上学时也老是被别人欺负,一旦有人对她像是这样暴躁发怒,她就会应激反应一般动弹不了,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与无措中。
沈砚却忘了,他明明只知道的。
他以前还心疼不已,甚至在心里暗自发誓,绝不会让宋清如再经受一次那样的害怕。
“说话啊?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只顾着口头的输赢,丝毫忘了他回来的初衷。
他抬手就要去拿宋清如手里的零食,看着实在心烦。
可宋清如却像是点击一般,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月前那一晚他扬起再狠狠落下的巴掌,如同阴影一般再次浮现出来。
宋清如倒退一步,惶恐的挡,整个人卑微的卑躬屈膝,近乎颤抖的说:“别……别打我!”
手里的布丁散落一地。
沈砚的手停在半空,不由抖了抖。
他的心也不受控制的痛了一下。
他抿了一下唇,心头的火顿时消散了不少,他去够宋清如的手,心疼的说:“清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打你?”
宋清如往后躲,她怕沈砚打她,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伤到孩子。
沈砚有些手足无措的愣在那里,宋清如此刻就像个刺猬。
他以为,宋清如早就已经忘了当初的那一巴掌。
没想到她不仅没忘,还让她留下了这样的阴影。
自己……竟然让清如害怕胆怯成这样。
“清如,对不起。”
宋清如听见声音,缓缓回过神来,却不是相信他,而是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让沈砚生气,她还要让沈砚抚养她的孩子。
如果沈砚生气了,不管孩子了怎么办?
宋清如呆滞的看过去,眼泪往下落,嘴唇颤抖的摇头,开口:“阿砚,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和你顶嘴了,你别生气可以吗?”
她捡起地上的布丁就往他手机塞,一边语无伦次的说:“我不要了,我以后都不吃你不爱吃的东西了好不好?我听你的话,你别生气……”
她这样诚惶诚恐的样子让沈砚震惊,他从没见过宋清如这个样子。
他的清如,一直都是温柔的,乖巧的,不该是这样胆战心惊的,是他把她变成了这样。
那样的陌生,让沈砚几乎觉得恐惧。
“清如……清如,不是的,是我的错,你……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握住她因为剧烈呼吸而缺氧蜷缩的手,摊开手掌,却看见密密麻麻细碎伤痕,思绪在那一刻如遭雷击。
沈砚一把将宋清如裹进怀里。
宋清如还在哭,哭着说对不起,哭着说别生气,她再也不会犯错了。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宋清如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沈砚心力交瘁的抱紧她,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她太瘦了,生怕伤到她。
很久很久,宋清如逐渐冷静下来。
她又恢复了平静,近乎呆滞的平静。
沈砚扶她起来:“乖,清如,地上凉。”
宋清如像是没听见,她打开布丁的盖子,拿起勺子咬了一口,忽然笑了。
宋清如的眼睛很亮,她抬头,像个孩子,看着沈砚说:“阿砚,很甜,你要吃吗?”
沈砚愣了一下,觉得宋清如有些不对劲。
宋清如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哦,对,我忘了,你不喜欢吃零食,也不喜欢香草味。”
她一点点的说:“对……我们刚刚吵架了,我又忘了,我的记忆越来越不好了。”
沈砚蹲下身,拿起其他的布丁,打开,然后就往嘴里喂:“我爱吃的,清如,你喜欢吃,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喜欢的!”
宋清如看着他,忽然皱起眉,摇了摇头:“不……你不喜欢吃,你是装的。”她目光飘向远处,连着思绪也有些放空:“你不喜欢我了,不喜欢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沈砚的手募地一紧,他很久没有掉眼泪了,眼眶湿润起来。
也是在这一刻,沈砚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清如变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迫变成了这样陌生的样子。
他的眼泪滑落,一个劲儿的摇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吃的东西……清如,告诉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循循善诱,仿佛是很有耐心的恋人。
宋清如忽然讽刺的笑了,那笑有些凄凉。
她喟叹一声,神情淡漠,“我有些困了。”
昨晚又是疼的一晚没睡。
“好,我哄着你睡好不好?”
宋清如没说话,沈砚就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宋清如刚粘到床就下意识的蜷缩成一团,把头埋在暗处,呈现防御姿态。
沈砚也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害怕的搂住她,将她护在怀里。
他的手覆着她的脸,摸着光滑冰冷的肌肤,不知道这样的脸当初是怎么经受住自己那一巴掌的。
沈砚觉得自己混蛋透了顶。
“清如,睡着了吗?”
宋清如没回应,她睡得很沉很沉,像是……像是死了。
沈砚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猛的一个激灵,好像一瞬间坠入悬崖一般的后怕。
直到决定怀里的人还在呼吸,沈砚才松了口气。
“清如,我不忙了,以后我多陪你,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好不好?”
没人知道,那天宋清如到底听到没。
但是,都是没有意义的话罢了。
第20章 变化
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了两天。
宋清如醒来后也不再提。
她似乎在妥协和让步,把冰箱里的香草布丁都转移走了。
但是沈砚却又买了新的添了进去。
宋清如做饭去开冰箱时,沈砚刚从书房出来,知道她会看见里面满满的香草布丁,不由有些期待的看着宋清如,等着她看见自己准备的那些而惊喜的笑。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宋清如面色很平静,只是愣了一下,视线跳过布丁,拿出了里面的另一样食材,然后关上了门。
沈砚顿住了,许久都没动。
直到宋清如叫他。
她温柔的笑着,仿佛和过往千万次一样。
“阿砚,晚上去从文那里,中午就随便吃点好不好?”
沈砚不知道,不知道刚才宋清如的冷漠是真的,还是眼前的温柔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局促的一笑:“好,可以。”
宋清如就离开了。
——
方从文过生日,只是邀请了一帮自己的朋友,其中包括十几年的老友沈砚。
或许是年纪大了,都三十了,方从文越来做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这次母亲要为他办生日宴,他也拒绝了。
就只是订了个包厢,请了几个交情很好的朋友,大家一起吃了蛋糕喝喝酒就好。
晚上,沈砚站在卧室门口,拿了一条领带,问:“清如,这个怎么样?”
宋清如回头,颇为严谨的看了看,然后说:“其实今晚的场合可以不用戴领带,穿这件黑色衬衣就好。”
沈砚笑了:“是吗?好,听你的。”
宋清如忽然想到了什么,拉开衣帽间的门,拿出另一条领带,说:“你要是想戴,这个也不错,这条不是很正式。”
沈砚的目光顿了一下,有些心虚的上前,拿过那条领带随意卷了卷,扔进了抽屉最里面。
“这一条在外地瞎买的,我不喜欢。”
宋清如眨了眨眼睛,说:“好吧,难怪,没见你戴过这个牌子。”
沈砚喉头微动,这一条……是去德国前郑雨瑶送给自己的,他从来不想把外面女人的东西带回来,当时还特意塞到了工作的行李箱里,怎么就被带回来了?
沈砚没有多想。
他打开抽屉,拿出那条领带,卷了卷,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晚上,沈砚去敲卧室的门,告诉宋清如,一切都准备好了。
宋清如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沈砚的眼睛亮了亮。
宋清如很久没有这样精心的装扮过自己了,他今天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长长的头发散开,落下,只是刷了一层睫毛膏,涂了一个淡色的口红。
可沈砚却有些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宋清如,在他们彼此最深爱的时候。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一直追寻的人,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他抱住宋清如,说:“你跟以前一样好看。”
宋清如没说话,嘴角在笑,眼里却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宋清如年轻时就爱幻想,如果有一天沈砚不爱自己了,那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金钱,家庭,孩子,或者事业……
她想着想着,就会害怕,越害怕就更会越发努力去做好这些事情,规避沈砚不爱自己的那些原因。
可原来他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不爱自己,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年华逝去,青春不再。
那这个原因,宋清如没有办法规避。
人的生老病死是无法自己决定的,宋清如迟早有一天会白发苍苍。
她只是觉得可笑,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
到了包厢,好几个人已经玩开了,里面很热闹。
基本都是宋清如和沈砚的大学同学,所以也就没怎么介绍就坐在一块开始寒暄。
方从文皱着眉挂了电话,坐到了沈砚旁边,不满的皱了皱眉。
沈砚问:“怎么了?”
“窦临呗,说好的,结果现在人又不接电话了,我生日他敢不来,死定了。”
沈砚倒是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还开着玩笑说:“要不,他就是在给你准备惊喜,说不定等会儿突然出现。”
“最好这样。”方从文嘟囔了一句,然后看向宋清如,他弯着眼睛笑:“嫂子,你比上次见面时漂亮了啊!”
宋清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有些腼腆。
方从文附到沈砚耳旁,低声说:“你看,女人也得要感到危机感!”
沈砚瞪了他一眼,没附和。
下一秒,门开了,窦临进来了。
屋里的人都嗤他,说他怎么来这么晚,他笑着抱歉,尤其是跟方从文,最后穿过人群来到方从文身边。
刚坐下,就跟宋清如对上视线。
宋清如礼貌的对他点头,微笑示好。
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窦临心里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有人将手搭在了宋清如肩上,将她揽进了怀里。窦临视线看过去,沈砚在对自己笑了笑。
“来这么晚,太不仗义了。”
窦临笑了笑,解释:“一台手术,耽误了。”
宋清如目光波动了一下:“那手术成功了吗?”
窦临点头:“一切顺利。”
方从文说:“窦临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沈砚也附和着笑,四个人举杯庆祝。
方从文看了一圈,说:“人都到齐了吧?那就可以开始切蛋糕了。”
窦临起身,“好,我去叫服务员。”
他往外走,刚打开门,笑容却顿时一僵,紧接着皱起眉头,有几分嫌恶:“你怎么在这儿?”
方从文闻言,也看了过去,“怎么了窦临?”
窦临神色不明,只是缓缓侧身,随即大家看见了门口的女孩儿。
沈砚牵着宋清如手的掌心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
宋清如也看了过去。
女孩儿的刘海下是一双清澈乖巧的眼睛,白色的小短裙很显身材,但又不觉得低俗,像一块香软的小蛋糕。
方从文愣了一下,这才一拍脑袋,暗:坏了!
前几天,郑雨瑶找到他,说她惹了沈砚生气,想哄他开心,求方从文支招。
方从文就提了自己过生日的事情。
结果忘了沈砚会带宋清如来,毕竟沈砚已经一两年没有在公共场合带宋清如出来过了。
郑雨瑶低头对窦临说谢谢,然后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沈砚,还有她身边的宋清如。
第21章 雌竞
今天场上,就他们两个女生穿了白衣服,上半身的设计和款式还很相似,有些撞衫的感觉。
但是比起来,可能还是郑雨瑶略胜一筹。
原因无他,年轻,鲜活而已。
宋清如太瘦了,皮肤苍白,神色清冷,这白色则更有些寡淡,没有郑雨瑶那样精致可爱。
郑雨瑶笑着走进来,向方从文和沈砚问好,大方中透露出一丝乖巧。
沈砚避开她的视线,神色复杂地回应,然后握紧了宋清如的手。
郑雨瑶眨着大眼睛,问:“这个姐姐是?”
方从文急忙介绍,生怕郑雨瑶说错话,“这位是你沈总的夫人,你们如砚集团的老板娘。”
“原来是总裁夫人!”郑雨瑶乐开了颜:“我见过的,上次在沈总办公室。不过当时夫人推开门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向夫人问好。”
她说的,就是那日她在沈砚办公室换衣服,被宋清如看见的时候。
也是那次,沈砚打了宋清如一巴掌。
沈砚用咳嗽掩饰心底的慌乱,只是面上端着还是克己复礼。
“嗯,找个位子坐下吧。”
“我就坐嫂子身边吧?嫂子和我穿的风格很像呢!看来我们审美一样,应该很聊得来!”
一个热情又耿直的小姑娘,宋清如找不到理由拒绝,她只能点头。
郑雨瑶坐了下来,宋清如穿的是长袖,她穿的短袖,短袖下的胳膊紧致白皙,而自己的不仅骨瘦如柴,还遍布疼痛留下的淤青,所以才要穿长袖来遮盖。
她早知道如果今天是这样,就不穿白色的裙子了,也不会因为这样而被别人拿来比较。
郑雨瑶的出现,凸显的她更加一文不值。
宋清如第一次这么讨厌白色。
窦临回头看向宋清如,他知道,宋清如知道郑雨瑶真正的身份。
可她连揭穿一切的力气都没有,因为这是方从文的生日宴,她做不到只为了自己而让所有人难堪。
于是她只是那样坐在人群簇拥中,孤立无援,五色的灯光在她脸上流转,遮掩她在人群嘈杂中的无措,还有一时之间难掩的落魄寂寥。
人群之外,有个身着黑色机车服的少年,目光穿过层层人群。最终落在了宋清如脸上。
随后,缓缓一笑。
切了蛋糕,沈砚先给宋清如递了一块,他附在她耳边说:“虽然不是你喜欢的香草味,但是等你过生日,我一定给你买你爱吃的。”
宋清如没动,看着手里白色的奶油蛋糕。
她不明白沈砚是在做什么,当着情人的面和自己的妻子恩爱,这是一种新的情趣方式吗?
宋清如僵硬地接过蛋糕,吃了一口。
果然,不是香草味的,苦得厉害。
她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哭。
“嗯,好吃。”
沈砚没看见她眼里的寂寥,只是心里松了口气一般,他生怕宋清如还记得当初那事儿。
吃完蛋糕就要开始喝酒了,大家围坐在一块儿,方从文给大家传酒,他知道宋清如不喝酒,便给她留了果汁,但是瓶子传到郑雨瑶那里时,郑雨瑶也没接。
方从文笑了:“我记得小郑挺能喝的吧?”
郑雨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唇蜜折射出甜丝丝的光:“以前能喝,但是最近……”她忽然看向沈砚一眼,然后腼腆道:“身体不太舒服,喝不了酒。方总,真是抱歉。”
郑雨瑶这一番话,这个眼神,不由让人想入非非。
但宋清如没看见郑雨瑶的目光,她只是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那个黑衣男生一直在看自己。
宋清如微皱了眉,避开了目光。
方从文也不为难小姑娘,几个人一起干杯。
几杯酒下肚,气氛更闹腾起来。
方从文介绍起自己这次从国外回来的发小,顾鄞。
就是那个黑色的机车服男孩儿。
顾鄞……
宋清如愣了一下,这个名字,这个眼神,还有他目光里夹杂着的鄙夷众生万物的冷淡……是银。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银对她笑了一下,
还真是他,他怎么会和方从文成发小?
沈砚也看向了顾鄞,却顺着他的目光,一直到自己身边的宋清如。
沈砚微微颔首,目光里闪过某种危险的讯息。
“从文,以前都没听过你提这个发小。”
方从文笑了:“十多年前他就出国了,这不,最近才从加拿大回来。”
沈砚挑眉,主动向顾鄞伸手,动作却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宋清如,“你好,沈砚。”
顾鄞也伸手,却没握,而是拿起了面前的一杯酒,举杯示意。
沈砚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方从文的笑容也有些凝固,他不知道两个人哪里来的火药味。
宋清如看着顾鄞那副断不把沈砚放在眼里的感觉,有种看熟人装逼的感觉,莫名觉得想笑。
沈砚注意到两个人的目光,后槽牙发紧。
他关照地问宋清如,果汁凉不凉,还想吃什么,总之是格外上心,惹得郑雨瑶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要不是太过了解沈砚的性子,宋清如恐怕也会以为他是太爱自己。
可偏偏,她知道,左不过是占有欲作祟,做给其他人看而已。
这是沈砚最擅长的。
中途,沈砚去了卫生间,出来后刚打开水龙头,又有人进来了。
沈砚回头,微微眯起带着威胁的眼睛,说:“出去。”
郑雨瑶低垂着眼,似乎是很难过,“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方总叫我来的,我真的不知道您爱人在……”
“闭嘴!”沈砚压低了声音,一把反锁上门,生怕再有人进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郑雨瑶,有些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随即凝视着郑雨瑶:“我说过,你去分公司当个副总,怎么?不够?”
郑雨瑶抬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不是的,沈总,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郑雨瑶咬着唇,打开背包,缓缓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展开,递给了沈砚。
“我……怀孕了。”
一句话,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沈砚盯着那张纸,此刻什么锋芒都已偃旗息鼓,整个人只剩下……怔愣。
第22章 溺毙
屋外,喧哗吵闹,顾鄞则懒懒散散的靠在吧台,咬着鸡尾酒的吸管,盯着宋清如看。
然后起身,往宋清如身旁而去。
灯红酒绿,人群混乱,没人注意到他们。
宋清如看着身旁少年陌生的脸和熟悉的眼睛,忍不住疑惑:“真正的顾鄞呢?”
“现在,我就是真正的顾鄞。”
说罢,他伸出手,展开手掌,一颗糖果出现。
“蛋糕是不是不好吃?”
宋清如愣了一下,有些没有明白。
只听见他继续说:“给你留的,吃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还有很多很多。”
天神像个慷慨的孩子。
宋清如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在这一刻,她好像觉得顾鄞在身边,要比沈砚在身边安心许多。
顾鄞知道她的绝望,悲哀,和所有的痛苦。
这要比一无所知且心不在焉的爱人重要、珍贵的多。
宋清如接过糖果,剥开,放进了嘴里,糖意化开,也融掉了浓重的苦意。
——
沈砚出来后重新坐回了宋清如的身边。
宋清如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对劲,便问道:“怎么了?”
沈砚好像没听见,他沉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清如的手轻轻放在沈砚的胳膊上,说:“阿砚,如果累了,我们就回家吧?”
沈砚却忽然皱起眉,一把甩开了宋清如的手。
“别烦我!”
这一声,足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看向宋清如。
方从文察觉不对,一把关掉了音乐。
宋清如无措的呆在那里,手还停在半空中。
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见沈砚眼里残存的温柔关心消失的干干净净,那是极致的冷淡与厌烦。
是下意识的,对自己的厌恶。
她机械的扬起笑,看向周围人的目光,潦草的解释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觉得马上要痛了,她想回家,回到自己的小窝里藏起来,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她没有其他的的意思。
沈砚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他要去握住被自己推开的手,可宋清如却胆怯的往后躲开了。
他再看宋清如的眼睛,她眼里都是小心翼翼,仿佛做错事的是她。
“清如,抱歉,刚才我……”
宋清如摇了摇头,习惯的粉饰太平,然后说:“没关系的。”
窦临推开了人群,他看了一眼沈砚,然后把目光移向宋清如,说:“我送你回家。”
沈砚彻底没了耐心,冷冷眯眼望向窦临:“有你什么事儿?”
窦临觉得可笑,他咬牙一字一句说道:“沈砚,宋清如是人,她不是一个物件,可以任由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窦临,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儿了?”
方从文看不下去了,出来打哈哈:“行了行了,我生日,你俩要吵滚出去吵。”
宋清如的骨头已经开始泛起丝丝密密的疼,她意识逐渐撕裂。
她站起来,说她自己回。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片混乱里待下去了。
但是沈砚拽住了她的手。
“清如,”他盯着窦临,眉眼很冷的闪过一抹笑,故意嘲讽着:“窦临为了你,跟我闹成这样,你不感动吗?”
这话一出,宋清如就知道沈砚是什么意思了。
但她没有力气再陪他闹下去了,她太疼了,没有人能感受到她的疼,那种几乎要撕心裂肺的疼,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为什么……连躲起来熬过痛苦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郑雨瑶这时开口了:“沈总,太太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要不还是让太太先回去吧?”
这句话听得可真是,贴心又温柔。
但宋清如听见她的声音,却只觉得恶心,原因无他,脏……还有沈砚,也脏。
沈砚却丝毫没有看见她的痛苦,只是一把揽过了她,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随之得意的迎上窦临的目光。
“我不走,她能去哪儿呢?”
她离不开自己,她即使是自己的爱人,即使是他在意的人,她也还是依附着自己生长的菟丝花而已。
再爱她,沈砚也无法根除心底对她的轻视
这句话,宋清如听见的清清楚楚。
是啊……是啊,她的余生,余生的几个月,的确是离不开沈砚了。
闹成这个样子,方从文的表情也不太好了。
“够了。”他长吐出一口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说道:“今天玩得也差不多了,都回吧。”
说完,大家都不敢再多停留,纷纷讪讪起身。
离开的很快,就连窦临也被方从文死拉硬拽的拖走了。
包厢里就只剩下沈砚和宋清如两个人。
宋清如觉得有些冷,冷意甚至大过痛感,她微微蜷缩着,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她这副样子,在沈砚眼里就只是在故作可怜。
“人都走了,不用演了。”
宋清如快坚持不住了,她近乎艰难的开口:“沈砚,何必要这样对我呢?”
沈砚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冷冷的看着宋清如。
“我怎么对你了?没给窦临带你回家的机会?”
他弯下腰,摸着宋清如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执拗,“清如,你离不开我的,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宋清如僵硬的看着她。
“我们的命运是交织在一起的,我们离了彼此都是活不了的。”
这句话让宋清如有些毛骨悚然,眼角滑下眼泪,沈砚都看见了。
他替她抹去眼泪,近乎邪气的笑了笑:“宋清如,没有任何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一旁,顾鄞忽然笑了。
当然,这笑声,只有宋清如能听见。
顾鄞说:“真的吗?”
“没有任何人能带走你,可如果是神明呢?”
“你说,他要是知道,你的死亡,是他亲手奉上的,会是什么反应呢?”
宋清如没说话,她想,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她浑身发冷,什么都再也感觉不到,除了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自己溺毙的绝望。
意识模糊间,宋清如看见沈砚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又给小陈打了电话,他说他要去公司。
宋清如闭上了眼,沉沉的昏了过去。
第23章 不配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梦里的少年时期的沈砚在对自己说什么。
她无声的流着泪,在梦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少年替她抹去眼泪,哭的却比她还要厉害。
是啊,那个时候的沈砚,看到这样被摧残殆尽的宋清如,一定会哭出来的。
他说:“宋清如,如果再来一次,就别爱我了。”
“这样的我,不配拥有你的爱。”
不配……
这大概真的是过去的沈砚想要说的。
——
宋清如睁开眼睛,外面拨云见日,一片风和日丽。
她起身,升了个懒腰,再走到窗边,听见外面有蝉鸣声,就是这东西把自己吵醒的。
宋清如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在院子里移植几朵向日葵。
说干就干,宋清如拿起工具就往花园里去了。
这里花团锦簇,名贵的月季和玫瑰争相盛开,荆棘遍布,一圈圈缠绕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刺嵌入彼此的身体。
向日葵被埋入土地,不知道能不能存活。
宋清如额头渗出汗,手上都是泥巴。
她累的跪在地上,黑色的裙子散开,像一朵巨大的枯萎的发烂的罂粟花。
沈砚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从身后抱住她,又闻见她身上馥郁的花香和泥土味,不满的皱了皱眉:“怎么又在折腾这些花花草草?”
宋清如麻木的歪了一下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解释,可能就是……她除了这些,什么也做不了吧,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做的事情了。
沈砚这几天的确都是在公司忙活着,为了拿下这笔跨国订单,他亲自出马,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这次回来面颊上都冒出了发青的胡茬。
“我记得你好像,从来不穿黑色。”
“是吗?”宋清如说:“可能是我忽然觉得,我穿白色,也没有那么好看。”
就像你说,两个人不可能永远只靠喜欢过下去。
她也早就过了穿白色长裙的年龄。
过了这个夏天,她就三十岁了。
“清如,还生气呢?”
宋清如现在把失忆的毛病运用的得心应手,只要她想忘掉的,就会刻意将它忘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惯会粉饰太平的沈砚要主动提起。
于是,她又不得不想起了。
沈砚继续说:“那天,是我们都喝的有点多了,我说了重话。”
宋清如笑了,摇了摇头,忽然说:“沈砚,再过一个段时间,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是吗?我很期待。”
沈砚的期待太表面了,可宋清如不在乎,她自顾自地说:“阿砚,我昨晚梦到你了。”
“是吗?”沈砚问:“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了年少时的你。”宋清如眼睛空荡荡的看向远处的向日葵,那样灿烂的花好似天生不适合这样纷繁的花园,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少年的沈砚在哭,哭着对我说,让我别再爱上你。”
宋清如忽然往下掉眼泪,沈砚有些措手不及,他拿袖子给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说:“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可是……”
可是,宋清如觉得梦里的沈砚说的挺对的。
宋清如的手腕传来丝丝的痛,那是她病痛发作时无意识的用眉刀刻下的伤口,藏在宽大的袖口里。
宋清如喜欢这种自己留下的伤痕,一种甜蜜的、惊喜的痛感,甚至可以压制诅咒带来的病痛。
宋清如想,自己大概是真的病了。
——
照顾宋清如睡下,沈砚去冲了个澡。
末了,他打开手机,看见了郑雨瑶发来的消息。
她说:“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我把这个孩子打掉也行。”
沈砚的太阳穴顿时跳了跳,他随即给郑雨瑶打去电话。
他三十岁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郑雨瑶很快接通了电话,还没说话,只是传来微微的啜泣声,还有医院里护士的说话声。
“你在哪里?”男人的声音很冷淡。
郑雨瑶止住了哭泣,颤抖着声音说:“我在……我在医院。”
沈砚凝眉:“你疯了吗?你去医院做什么?”
“沈总,我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不该喜欢你喜欢的这么深,害你和太太……这个孩子,也是错误,我必须终止这个错误。”
“我同意了吗?”
男人的声音阴冷,黝黑的瞳孔深邃,“或许你是个错误,但我的孩子不是。”
郑雨瑶目光一动,她竟也有些捉摸不透沈砚这句话的意味。
“沈总……什么意思?”
“你生下这个孩子,要多少,我给多少。”
郑雨瑶顿了一下,但是声音却仍是处处透露着弱势:“可是,太太怎么办?”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管好你的肚子,就够了。”
郑雨瑶还没说话,沈砚就已经挂了电话。
郑雨瑶愣着,只听见电话里的忙音。
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扔了手机,瞪了一眼旁边的秦亮:“行了,把录音关了吧。”
秦亮关了手机,什么护士生、嘈杂声戛然而止。
郑雨瑶根本不在医院,而是在秦亮的出租屋里,医院、流产全都是假的,连眼泪都是假的。
郑雨瑶最擅长做的,就是动摇沈砚的心。
沈砚的确如她所想,留下了孩子。
可是,对她却没了之前的温柔和耐心。
“他一定是还没有对那个女人死心。”
“那怎么办?我还等着做豪门太太养活我呢。”秦亮嬉皮笑脸道。
郑雨瑶白了他一眼,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是笃定:“沈太太我做定了,这个男人,我也要定了。”
话落,她想起了什么,又问:“我让你查的宋清如过去的事情着,怎么样了?”
秦亮笑了笑,嘴里叼着根牙签,把资料扔给郑雨瑶,一边说道:“你猜得还真没错,这个宋清如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富家公子资助过她。”
“富家公子?”
郑雨瑶翻开资料,目光顿时透出惊喜。
这不是那天为了宋清如和沈砚争锋相对的……窦临么?
郑雨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她一把合起资料,露出势在必得的笑。
“这下,有好戏看了。”
郑雨瑶笃定,凭这个,就能把宋清如彻底毁掉。
第24章 心机
沈砚打开衣柜时,不由愣住了。
往常爱穿浅色衣服的宋清如,如今一件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黑色衣服,像一层黑雾挂在衣柜里。
沈砚心无端地慌了一下,仿佛宋清如换掉的不是曾经喜欢穿的颜色,而是他们的过去。
好像连带着她这个人也在一点点改变。
她大概是还记得方从文生日上,自己喝多了说的那些气话。
但是沈砚能有什么办法,有人和自己最心爱的人模糊不清,不分边界,那个人还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只是没办法把那些心机用在宋清如身上,在外面对外人没有真心也就罢了,如果面对自己的爱人也是这样卖关子,那太累了。
沈砚叹了口气。
他意识到了,他和宋清如之间的关系似乎越发恶化了。
这不是他想见到的。
但这个根本原因不是因为郑雨瑶。
如果不是因为郑雨瑶,大概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宋清如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所以对他也失去了希望。
但那是不可能的,宋清如只是瘦了些,医院说她一切正常。
而且就算有什么,她也一定会给自己说,他是她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的亲人。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别的男人。
除此之外,别无他因。
他太了解人性,见过了太多离心的夫妻,所以方从文一直不结婚,所以沈砚第一个想到的原因就是宋清如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他不允许。
他掌控得了自己的心,可没有把握也能掌控宋清如的心。
沈砚觉得自己不管走多远,回头看见宋清如就一定会回来,他不会放弃这个家。
但是宋清如……
是的,他开始不信任宋清如了。
怀疑一旦成立,罪名就已经产生。
他甚至想,白色衣服换成了黑色,到底是因为那天的事,还是因为某个人喜欢黑色。
譬如窦临。
沈砚无法做到不胡思乱想。
至于郑雨瑶的孩子。
沈砚是冷淡的,凉薄的,对郑雨瑶从头到尾产生的也不过是利用,他甚至清楚的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刻,比如郑雨瑶拿着怀孕的单子给他。
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心甘情愿又投怀送抱的女孩,善不善良不重要,好拿捏,好动心,最重要的是好处理。
总之都是要收养孩子,不如就养自己的。
清如不会知道,清如也……不需要知道。
宋清如还坐在花园里,银恢复了原样,站在她身旁,两个人一起看着向日葵。
“你说它们会活下来么?”
银说:“难。”
他说的是实话。
宋清如拿着那份孕检单,放进了盒子里。
快要到沈砚的生日了。
她必须要在这样隆重的、值得纪念的日子,将这个孩子的消息告诉他。
他那样心肠坚硬的男人或许才会真的感动,才会喜欢这个孩子。
宋清如第一次对沈砚用这种心机,却不是为了自己……
沈砚下了楼,银隐匿在花中,消失不见。
沈砚替宋清如披上衣服,说:“天凉了,我们回家吧。”
宋清如沈砚的交流越来越少,就算是有对话也多死沈砚单方面的输出,宋清如不会给予任何期待以内的回应,宋清如是不想再让沈砚烦她,他那天说过……说别烦他,可越是这样,沈砚却好像越是恼怒,像是个没办法解开的死结。
一遍遍的,恶性循环。
索性,沈砚也就不太在乎宋清如的想法了。
他说,要穿小陈送来的白色裙子。
宋清如应了,她疲于应对他的要求,最终只能像个玩具娃娃一样被沈砚装扮成喜欢的样子。
然后,沈砚说:“晚上,出去吃。”
宋清如不想出去,每次出去换来的都是不好的经历,她害怕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在孤立无援的浪潮里,那些人像凌乱的毛线,窒息又无解,让宋清如恐惧。
上次在KTV过生日,上上次在电影院……一次次不好的记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宋清如不知道他们其中的谁带着的究竟是面包还是刀刃,不知道他们谁会伤害自己。
沈砚却没看见她眼里的惶乱,半开玩笑半夹杂着鄙夷:“吃个饭而已,很累吗?”
“我们在家吃好不好?”
发病时,也能快点藏起来。
沈砚有些不耐烦,但怕她又多想,便压着性子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宋清如麻木地垂下眼,她想,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却还是觉得惶恐呢?曾经她最信任的人,此刻竟然成了她最不信任的人。
她穿着长裙,沈砚从身后搂住她,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声音倦怠。
“你越来越瘦了,但是这怎么有些不一样?”
他说的是微微隆起的小腹。
宋清如仿佛在感慨,说:“就像有一个孩子,对么?”
话音一落,沈砚顿了一下。
宋清如怎么可能有孩子呢?当年那个医生说得很清楚。
宋清如平静地听着他说,直到感到彻骨寒意。
“你又胡思乱想了。”
他松开了宋清如,然后转念想起郑雨瑶的孩子。
再过一段时间,郑雨瑶的孩子差不多也该长大了。
只可惜,这孩子不是宋清如给他的。
——
宋清如怕冷,带了一个披肩。
外面的一点风都冷让她冷的颤抖,但更重要的事遮挡身上的疤痕。
沈砚帮她拿包,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几颗糖果。
“带这么多糖做什么?”
“这不是糖,”宋清如笑了笑,说:“是止疼药。”
沈砚皱了一下眉,他越来越觉得宋清如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惹人讨厌了。
这明明就是糖,怎么可能会是药呢?
宋清如拿起一颗糖,剥开放进了嘴里。
他不知道,这是她最后的,一点点甜蜜了。、
沈砚说:“我说过,不会让你苦的。”
宋清如没应声,只是心底有些可笑。沈砚越来越习惯说这些好笑的谎话了,或许连他自己也相信了。
——
窦临收到一条匿名消息。
【宋清如在海顶餐厅,有危险。】
窦临不知道这条消息的目的是什么,但光是看见那个名字就觉得心绪微动,难以平静。
发消息的人想要做什么?
宋清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还是驱车赶往了那里。
第25章 证据
宋清如许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了。
透明的高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晚风扑面而来,桌子上插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精心摆放的食物像是艺术品,宋清如将胡乱飞扬的头发撩到耳后,看见沈砚眼里的期许。
“我们都多久没吃一顿烛光晚餐了?喜欢吗?”
这个时候,宋清如也不想扫兴。
她看得出,男人快没什么耐心了。
“我很喜欢。”
沈砚习惯性的替她切好牛排,将盘子送到她面前。
他迫切的希望他们能够重归于好,回到最初的样子,现在这样,让沈砚觉得有些疲惫。
钢琴响了,是一束光下正在演奏音乐的钢琴手,一个一个美妙的音符从指尖倾泻,宋清如缓缓笑了,手指也不自主的动了起来。
沈砚看见她笑,一起跟着笑了。
“也想试试?”
宋清如看向她的手指,伤痕累累,枯槁苍白,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很久没弹了,可能都忘了。”
沈砚知道,宋清如是想的。
他见过她在新生文艺汇演上弹钢琴的样子。
那是沈砚第一次见到宋清如穿白裙子。
她的身影藏在一大束廉价的劣质的百合假花后,却丝毫不觉得平淡庸俗。未施粉黛,脸颊因为天热冒出丝丝的粉红,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发梢都在发光,纤长的背影,宛若芝兰生于幽谷。
那首曲子,比沈砚听过的任何一段钢琴曲都要好听。
“清如,钢琴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去试试?”
话音落,钢琴演奏者停下,缓缓起身,微微低头,极为绅士的向宋清如伸出邀请的手。
难怪,这么美的餐厅会一个人都没有。
难怪,会偏偏有一架钢琴。
宋清如看向沈砚,沈砚冲她轻轻扬了扬眉,好像还是那个好看的男孩,但是身上多了一层成熟的稳重的内敛和深谙。
宋清如不想他对自己这么好,她又会自欺欺人的爱上他,爱上他,再被他伤心,循环以往,一遍一遍,其实很累。
她眼角的泪在起身的一瞬间被无声的抹去,然后坐在了钢琴前,此刻身旁是真正的百合,开的鲜艳。
宋清如宁愿他此刻是真的想让自己开心,而不是因为想怀念过去,弄这种“故人入我梦”的把戏。
他可以借着似曾相识的景象回忆往昔,但她永远回不到过去了。她曾经的未来光明璀璨,如今望过去,早就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黑。
宋清如指尖轻落,是她最擅长的曲子,《The Name of Life》。
某种东西一旦刻进身体,便绝不会再忘掉,所以一两年的时间也没有磋磨掉宋清如的记忆,流畅缓慢的音乐缓缓响起,带着隐隐的孤寂,失落又温暖。
这个时候的宋清如是发着光的。
沈砚透过百合花看她,她的侧颜仍旧与那时别无两样,但是……但是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不爱宋清如。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笑容淡了,发梢微微发黄,甚至连背都因为长时间的内向而不自觉的有些弯。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沈砚移开了视线,将红酒一饮而尽。
宋清如弹完一首,随即扬起笑看向沈砚,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沈砚的目光。
但是视线交错时,宋清如眼里却一闪而过凝滞。
沈砚的眼里很是平淡,他甚至在走神,等到宋清如站起身,他才后知后觉的鼓掌。
艺术节上弹钢琴的白衣少女,任是谁都会一见钟情。
可三十岁的憔悴女人,却再无往日惊艳。
宋清如是在一瞬间清楚的明白这个道理。
哪怕她再怎么弹,也是回不过去的。
她走下台,平静的坐回可原来的位子。
沈砚问:“喜欢吗?”
宋清如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这架钢琴是送你的,明天它就会出现在楼下书房,你每天都可以弹给我听。”
宋清如愣了一下:“那旧的呢?”
“我会叫陈特助处理掉。”
又是这样的话,他总是说的云淡风轻,旧的花快死了就丢掉,曾经他买给她的第一架钢琴也可以轻易的处理掉。
宋清如笑了笑,她又开始矫情的多想了。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钢琴呢?沈砚开心就好,反正那架钢琴,将来也会有别人弹。
宋清如当初也没想到会有机会学钢琴,她只是初三才在学校的音乐室里摸了几次,喜欢,但她永远也不会有资本学。
后来上了高中,有人给县里的高中捐赠了一架高档钢琴,但前提是,当时全校成绩第一的宋清如有绝对的使用权。
宋清如一直都想知道资助她的人是谁,可三年都没见过他一次。
其实挺遗憾的,一直没能谢过这个人。
两个人吃饭时再没说话,沈砚偶尔给宋清如倒水。
直到,沈砚的手机响了。
有人发来了几张图片。
破旧到泛黄的资料,上面是宋清如的名字,以及她高中三年在校期间接受到的资助。
资助人的姓名,从头到尾都一样,那个沈砚熟悉的名字……窦临。
一瞬间,沈砚皱起眉,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清如,”他抬起眼看向宋清如着,眼里是晦暗不明的凝视:“你和窦临什么时候认识的?”
宋清如不明所以:“大学,和你一起认识的啊,怎么了?”
那一瞬间,他看见他眼里又浮现起那个熟悉的感觉。
——残忍,阴郁。
宋清如有些害怕了,她放下叉子。
“什么意思?”
沈砚垂下眼,笑了一下,重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没什么。”
尽管怀疑在心口不断充斥甚至快要爆炸,可他暂时不想发作。他该想想,宋清如和窦临之间到底还瞒着自己多少事。
譬如,他们在高中就相识。
譬如,他送给她的钢琴,她刚刚给他弹得曲子……是不是有人一早就这么做过,是不是她第一次,也不是弹给自己听。
下一秒,门被人一把推开。
保安拦不住那人,只能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先生,今晚有人包场。您不能进去……”
第26章 反目
宋清如听见一声巨响,回头看去,是窦临一把推开了门,紧张地站在那里。
沈砚的轻佻地挑起眉,看来不合时宜的人出现了。
窦临看见宋清如,还有些气喘吁吁。
“你没事吧?”
沈砚微微后仰,双腿交叠,觉得可笑:“窦临,你这话什么意思?”
窦临缓缓平复心情,只是一刹那就意识到什么,那条短信……是有人故意引来的自己。
“抱歉,我收到一条消息,说清如有危险。”
沈砚恍若了然的点了点头,但眼里却没半分相信。
他重新坐直,用刀叉缓缓的切开牛排,说道:“窦临,你说你饿了,都比这个借口有意思。”
窦临难堪地垂下眼,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宋清如,确认她的确安好后便准备离开。
“等等。”
沈砚忽然叫住了他。
宋清如捏紧了叉子,她太了解沈砚,所以她听到了沈砚话语里的危险。
“既然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吧。”他眼里有些难言的暗光,带着笑,却深不可测地看向宋清如,“清如可能也舍不得你走,是吧?”
宋清如脸色更加惨白,但还是强撑起笑,对窦临说:“阿砚在给你开玩笑,别当真。”
沈砚闻言,忽然笑了出来。
“我没有在开玩笑。”他看过去:“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还能瞒我多久。”
宋清如面露不解,诧异地看向两个人,然后目光缓缓落在了沈砚亮着的屏幕上。
她抬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几张纸,便把一切都说清道明。
资助人:窦临。
所以,资助她学钢琴的人窦临?
窦临……窦临一早就认识自己?
窦临自然也已经察觉到了沈砚眉眼中酝酿起的危险。
“沈砚,你不是爱兜圈子的人,直说吧,什么意思?”
“窦临,你一直对我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当了多久的朋友,你就骗了我多久。”
窦临顿了一下。他们二人从大一相识,逾越了那些所谓的阶级成为好友,再到大三一起创业,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和人脉为沈砚打通商路,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对沈砚说过谎。
除了……他其实在很早就认识宋清如。
窦临眉眼反而涌上轻松,他问:“你知道了?”
沈砚缓缓停下拿着叉子的手,目光对视:“是啊,要不是这个匿名邮件,或许我要被你们两个骗一辈子。”
“我是匿名资助,宋清如从不知情。”
沈砚又笑了,笑得戏谑:“你觉得我信么?”
宋清如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她不能只顾着撇清自己,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沈砚误伤到别人,他们共同的朋友。
“沈砚,只是资助而已,什么都说明不了。”
“你还跟我狡辩?!”
沈砚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宋清如的手,将她用力拽起来,拽到沈砚面前,冷眼看着她:“他为了你,一次次跟我闹成那个样子,你说什么都没有?你觉得我会信么?”
窦临看向沈砚攥着宋清如手腕的地方,那样细的手腕仿佛只要轻轻用力就会断掉,他警告道:“沈砚,你弄疼她了。”
沈砚露出不可置信的笑,说:“宋清如,你看见了吗?他多在乎你啊,谁知道当初资助你是安的什么心思?”
“别把我们想得那么肮脏,我如果真的有什么心思,就轮不到你跟她在一起!”
沈砚笑容褪去,目光泛冷:“你说什么?”
“你看见光鲜亮丽的她,所以喜欢她,可是你摘下了花却又不好好对她。沈砚,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绝不会放任她和你在一起,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宋清如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只见沈砚一拳狠狠打在了窦临的脸上。
“你有种,就再说一遍。”
窦临倒在地上,大脑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清醒过来。他吐掉了嘴里的一口瘀血,然后站起身,继续直视沈砚。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故意算计我们。可是你现在紧抓着这些隔了十年的东西质问清如,不觉得自己蠢到任人利用吗?”
沈砚丝毫不为所动,目光仍然是冷冷的:“我用不着你来教我,你算什么东西?”
“沈砚,如果没有我和方从文,你又算什么东西?”
沈砚似乎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他只是微微一笑,倨傲地挑眉,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曾经的确帮过我,可是一开始所有的项目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试问,我有亏待过你们吗?”
沈砚的确是个很专业的商人,他的每一步,他遇到的每一个人,他都算得清清楚楚。
“公司初建,我给你们的股份加起来和我一样多,这些早就还清了当年你们帮我的。后来,我也给了你们副总的位置,一个花花公子,一个不受家里器重的可怜虫,是因为我的公司,你才能在你的家族里有一席之地。你现在跟我算这些?”
沈砚逼近,目光死死地看着窦临,说道:“你算得清么?”
宋清如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眼里的刻薄和冷血几乎将整个人裹胁,在那一瞬间,面前的沈砚不是沈砚,只是一个可以把任何人任何事都当做筹码、当成生意的无情的商人罢了。
他和窦临之间的纷争也从为了宋清如,而逐渐演变为了两个合作者之间的反目。
窦临却没说话,沈砚说得对,不管是他,还是方从文,这些都是无可反驳的。
沈砚已经强大太多了,方从文或许不是,但窦临的家族如今甚至只能算是如砚集团的附庸罢了。
窦临点了点头,妥协一般的笑了。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哪里有和你讲这些的资本?”然后,他看向宋清如:“我今天来,不是和你算这些账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别像和我们算计一样,算计宋清如。”
沈砚闭上眼,咬了咬牙,最后一次解释道:“我再说一遍,宋清如对我的资助完全不知情,是我一厢情愿,你不要因为这些,再伤害她。”
沈砚冷冷地瞧着窦临,此刻的他只觉得可笑。
窦临在他面前装作这么宽宏大量和深情做什么?
宋清如是他的妻子,宋清如只爱他一个,窦临又在这里自作多情的表演什么?仿佛是他成全了他们,真是可笑。
第27章 肮脏
窦临最后看了一眼宋清如。
早知有这么一天,他当初应该勇敢一点的。
早点带着一腔热忱去见她,告诉她自己所有的心意。
是啊,懦弱胆小了一辈子,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
窦临笑了一下,是在笑自己。
他想最后再说一句,让宋清如照顾好自己。可是他的话,他现在的喜欢,就连他曾经的心意,也都不过是压垮她的原罪而已,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痛苦。
窦临离开了。
门口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宋清如和沈砚还站在那里。
玫瑰花瓶倒了,钢琴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两个人相对无言。
沈砚垂下眸,气愤过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多无情,多刻薄。
可是,是窦临先开始,先开始瞒着自己那一切。如果只是隐瞒也就罢了,可这么久,他一直就没死了那份心。
他这个朋友做的无情无义,那窦临就合格么?始终在意着朋友的妻子,和宋清如之间不清不楚,他又算什么?
宋清如早就自己站了起来,她裹紧了身上的披肩,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起他刚刚的那些话,只觉得彻骨的冷。
沈砚回过神来,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们之间的所有,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笔勾销。”
宋清如站在那里,几乎站不稳。她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却在他眼里好像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他甚至还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自己。
宋清如闭了闭眼,觉得疲惫。
她第一次,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离开沈砚。
算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
宋清如没说话,背影孤单的往外走。
沈砚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若即若远的背影,不明白一顿晚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你在替窦临伤心?”
“我在为自己伤心。”
沈砚笑了一下,只觉得胸闷。
外面下着雨,可他觉得自己快要点燃,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车子猛地停下,宋清如被惯性甩了一下,抬头看过去,发现沈砚将车停在了一栋没有亮灯的楼下,四周黑漆漆地。
她正要问,沈砚一把搂过她的后颈,寒冷的吻强硬而至,宋清如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从前很亮,如今却总是模糊的,晦暗的。
宋清如挣扎,他却很熟练地捏住她的下巴,力气很大,就要掰碎一样。
“是不是我太久没要你,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女人了?”
沈砚一丝一毫的怜惜都没有,他或许会和郑雨瑶开个房间,但是对宋清如却不那么温柔,这不是吻,只是惩罚。
在这一刻,在沈砚手里,宋清如廉价的就像是随手处理的钢琴,丢掉的枯萎的花罢了。
沈砚看见她没有聚焦的目光,黑漆漆的像是一团琢磨不清的雾气,似乎是在走神想什么别的东西,于是刚刚有些淡下去的愠怒此刻又涌了上来,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的她的唇,问:“怎么?这样都还在想他?”
宋清如的目光冷,沈砚的心则是更冷。
此刻,好像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你不知道吧?窦临的父亲,年初求着和我签订了一份注资协议。但他不仅搞砸了,那项目还出了意外。现在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家不仅会破产,说不定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宋清如的目光动了一下,可见几分慌乱:“你不要为了我们之间这些破事伤害到别人,可以吗?”
他看见宋清如眼里的慌张,心里就更加恨。
沈砚有过自卑的时候,哪怕他现在的地位早就高过了方从文他们,可是曾经为了和他们成为朋友时的小心翼翼和卑微就像是一块伤疤,始终烙在心上。他更自卑,没能一开始给宋清如过上好日子。
当他知道,窦临在一开始就资助过宋清如时,那些自卑和耻辱就全部涌了出来,好像在嘲笑那时他的无能。
所以他恨,嫉恨窦临为什么可以比自己先对宋清如好,更恨自己的平凡。
看到宋清如的慌张,沈砚心里的破坏欲疯狂滋生,有种鱼死网破的疯感,他诡异的笑着,说:“心疼了?好啊,你求我,放下你那些清冷的身段,把我哄开心了,我或许会大发慈悲地饶过他们那一大家子。”
他曾经最喜欢的她像月亮一样皎洁的清冷,如今却嫌弃她无趣苍白。
宋清如凝滞了一下,面容从苍白变成了灰白,枯败一般。
她的目光彻底失去了焦距,好像穿过了沈砚的身体,看到了过去,槐花香在这一刻变得腥臭,连他们的过去都让人后悔和嫌恶。包括自己,包括自己这个曾经爱上过沈砚的自己,也让人恶心。
宋清如麻木地开口,问:“在这儿吗?”
沈砚停了一下,“什么?”
宋清如缓缓拽掉身上的披肩,动作缓慢得就像是坏掉的玩偶,眼里死气沉沉。
“你不是要吗?就在这吧。”
这一刻,沈砚剥夺了她最后短暂人生里仅剩的自尊。
宋清如像是陌生的小姐,凑过来要吻她的恩客,这样的她让沈砚几乎在一瞬间如同触电一般往后退去,仿佛看到了什么怪东西。
宋清如不明所以地看着有些无措的沈砚,不懂他这样看着自己是因为什么?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对不起。”
沈砚喉头坠了一块重重的铁,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们之间本不该变成这个样子的。宋清如变得不一样了,他也是,他竟然在伤害他曾经发誓要一辈子都要好好对待的爱人。
沈砚将她的披肩拉上去,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穿上,擦掉了宋清如的眼泪。
他重新发动车子,走得平缓,将车里的暖风开到了最大。
宋清如的头靠在窗上,只能听见巨大的雨滴敲打车窗的声音,那声音将她吞噬,却又在滔天的声音中将她裹胁保护,变成了一个厚重的壳子,她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在乎,只需要睡一觉就好。
第28章 流言
宋清如睡了很久,她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这一觉睡得太沉,梦里水深火热一般的闪着各种各样的画面,但那些画面就像是灰烬,扬起后在落下就再也看不清了。
再醒来,宋清如不仅忘了梦里的情景,还忘了很多过往相关的记忆。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记忆里的人也不重要了。
沈砚从门外进来,端着牛奶和面包,他似乎一夜未眠,眼中带着些许疲惫,但还是强撑着笑来到宋清如面前。
“醒了?”
他有些担忧的皱起眉,问:“你昨晚睡得很不安稳,像是不舒服,做噩梦了吗?”
宋清如摇了摇头,下意识的看自己的手腕,然后将伤疤藏得更深了些,她不想回答他什么,只觉得头疼又聒噪。
“我等会要去公司,晚上回来需要我带什么吗?”
宋清如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表现出很在意自己样子,好像他们很恩爱,好像他们回到了过去。
可他眼里的东西还是那样的,那样的疲惫,那样的虚假,唯一真实的是昨晚在车上看她的目光。
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好呢?
宋清如不理解,但她也不在乎。
“没关系,我自己出门买就好了。”
好像后花园的向日葵真的成活了,宋清如想再买些种子来。这样灿烂的花朵是她人生中缺少的,她想再多种一些。
沈砚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好,如果有什么,跟我打电话。”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自己,看见宋清如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他局促一笑。
“清如,开心一些吧。”
开心?
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宋清如不觉得这话是什么关心,哪怕他沉重,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忧愁,像融了血。可对宋清如而言,却还是命令一般,宋清如麻木的扬起嘴角,笑给他看。
那笑一点都不温柔,只像子弹,一下子射穿了沈砚的心脏。
沈砚坐在办公室,看着手里的文件,不知出了多久的神。
宋清如身上一道一道的伤疤,他全部看见了。
她昨晚疼的太厉害,眼泪淹湿了头发,沈砚不知所措,就要将宋清如带去医院的时候,忽然看见了长袖睡衣下露出来的伤疤。
一道,两道……随着他一点点卷起宋清如的衣袖,越来越多的伤疤缓缓出现,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隐隐渗出血丝,一道叠着一道,触目惊心。
他震惊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抱住宋清如,紧紧的将她锢在怀里,听着她痛苦呻吟,意识到了什么。
上大学的时候,同班有个女孩得了抑郁症,刚从教室出来的沈砚亲眼看她从楼上跳了下去,然后听见了沉重的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人群传来的尖叫声。
他缓缓来到窗边,看见女孩的身体下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红莲,好像能将他吸进去,带着无尽的血腥与恐惧。
那一幕,让沈砚好几天吃不下饭,心有余悸,从此对抑郁症这三个字避之如讳。
可是没有想到,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最喜欢最喜欢的清如,也得了这个病。
是为什么?因为自己,背叛了她,辜负了她,将灿烂的她关在不见天日的房子里,最后只剩下无助,一点一点的开始生病?
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在自己面前一跃而下,被那朵血色的红莲带走?
沈砚的心猛地失重,他匆忙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想要联系窦临。那一刻,他顾不上什么自卑与嫉恨,只是想替宋清如找个值得信赖的医生。
只是在打开手机的那一刻,沈砚的瞳孔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手机上一条一条堆叠的消息,直冲沈砚的意识。
#震惊,海城如砚集团总裁妻子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财阀也难挡被绿?
#清冷校花高中就被富二代包养?
沈砚的眉眼缓缓笼罩上一层阴鹜,他点开一条,其中是媒体大肆渲染的宋清如的过去、昨晚他手机上的资助图片,还有窦临与宋清如高中同校的照片,以及……昨晚他们发生的那些事。
那照片是专门找了角度拍的,很像是宋清如站在自己面前护着窦临。
只一张照片,就足够让所有人想入非非。
——
宋清如去了经常去的那家花店,要了上次买的向日葵的种子。
老板娘是个很和善的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宋清如,是打心眼里心疼:“姑娘啊,你比上次瘦了,再减下去就不好看啦!”
宋清如友善的笑了,“谢谢阿姨,我会记住的。”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收到的唯一一份真挚的关心,无关利用和过去痛苦的记忆,仅仅是陌生人的心疼。
拿上花种子,宋清如正要上车,穿过一群高中女学生,却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很奇怪,夹杂着奚落与嬉笑,甚至是怨毒的嫌恶,宋清如惶恐的低下头,加快了上车的步子。
可又是几个人,看见她后竟然直接停了下来,对自己指指点点,更有甚者拿着手机对着宋清如开始拍。
宋清如逃也似想要离开,但是更多的人围堵了过来。
“真的是手机上的这个女人啊?”
“一点看不出啊,给如砚集团老总当女人,还这么不知足?”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她上高中的那个学校好几个同学和老师都出来作证,说她高中时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现在女人就是跟这种贱人学的,才一个个都不安分!”
“真是恬不知耻!”
……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的那个,恬不知耻的人是自己么?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无措的后退。可始终被困在人群里,抬头看见的全是黑漆漆的手机摄像头,越发放肆的逼近。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出轨的贱人!”
然后,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重重的落在她的额头上,冰凉的液体滑落,视线一片猩红,宋清如倒在地上,倒在一步之遥的车前。
秦亮出现,悄无声息的趁人不注意,偷偷捡走了自己刚刚扔出去的铁棍。
推推搡搡间,有几只脚碾过了宋清如的手指,有意无意的用足了力气。
他看向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宋清如,咬了咬牙,眼里某种情绪亮了又灭掉。然后混在人群里又说了几句煽风点火的话后才悄然离去。
第29章 抢救
宋清如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想抬起手擦掉眼睛里的血,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手指头也好像断了,发出滚烫刺激的痛。
其实一半的人是因为看到了出轨门的“女主角”而一时猎奇,才上前讨伐辱骂,但是此刻闹出了血光,一个个也都噤了声。
却没有一个人报警,人们只是冷淡的看着她。
“你们在干什么?”
人群外爆发出一阵咆哮。
人们被这声音惊得回头看去。
只看见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眉眼阴冷,那目光阴翳的将所有的恶意逼退,所有人都被他盯着莫名心虚,四下散去,准备离开。
陈特助也紧随其后的下车,看见夫人倒在地上,简直是气得不行,拿起手机就拨打了电话:“我现在报警,你们这些人,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带头的女学生和一个矮胖男人纷纷变了脸,眼里涌上恐慌。
“不儿,我们就是路过,刚刚是因为有人先开的头。”
“是啊叔叔,刚才有个男人让我们几个同学过来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特助再怎么说也是如砚集团的董事长助理,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他们哭诉的时间就已经把所有人都录了个像,然后说道:“附近的监控我们都会取证,所有动手的我们都会依法起诉!”
此时沈砚来到了宋清如身边,在看清宋清如的一瞬间,步子就好像灌了铁铅,心疼在一瞬间冲昏了所有理智,他的清如,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上前,颤抖的跪下,小心翼翼的抱住已经昏迷的宋清如,身体冰凉的厉害,沈砚的心跌入了谷底,几乎连跳动都难。
“好冷啊……”
他抱紧了她,起身快步往车上走,一边走,一边慌乱的说:“清如,清如……别怕,马上到医院了。”
宋清如透过一片血红看向面前的男人,有什么比血还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脸上,或许是眼泪吧。
沈砚,你又哭什么呢?
你已经不喜欢自己了。
何必要哭呢?
原来要死时,是这样的感觉啊。
这么冷,这么冷。
宋清如疲惫的靠在他怀里,竟然在此刻感觉到一丝心安,他总是能在自己遇到危险时从天而降,保护自己,所以她总是止不住心动。
好在,终于是最后一次心动了。
宋清如这样想,缓缓闭上了眼睛。
——
方从文也来了医院,他站在楼道里,刷着微博,某条带着宋清如名字的词条飞速上窜,很快就顶掉了相关的热点,成了新的热搜。
这段时间娱乐圈什么水花也没有,挂在热搜上的也都是不温不火的动静。但如砚集团,海城乃至全国鼎鼎有名的科技公司董事长,妻子出轨,高中就被包养等等的热点显然更让人感兴趣。
方从文紧张起来,联系自己手底下的科技公司,对接社交媒体后台,把相关的词条全部屏蔽了,说什么都要压住。
再看过去,沈砚正坐在抢救室前的椅子上,脸色发灰苍白,发丝凌乱,白色衬衣上的血块已经干涸,发着深谙的黑色,还有些许沾染在了他锋利的下颌,看上去有几分渗人。
“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
沈砚眸子发冷,尽管心脏抖得不行,可他早已习惯掩盖所有情绪:“查出来了么?”
“正在查。你想的没错,事情发酵的这么快,半真半假的谣言混合在一起才最容易让人相信,这背后的推手有点东西。会不会是……对家?”
邓文华?
应该不会,他当年逃到了国外,这才几年,不会回来的。
“邓文华或许会了解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是不可能这么了解清如的事。”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针对清如?”
网上那些流言蜚语,基本都是极具针对性的,甚至有的都没有提到沈砚的名字,明显就是刻意的想要毁了宋清如。
沈砚闭上眼,死死压下心头的慌张。
可他现在心里现在挥之不去的只剩下宋清如满脸是血的样子,她好像就这么死在了自己怀里,那种失去的感觉太可怕了。
抢救室的门忽然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沈砚站了起来急迫的上前,问:“我太太怎么样了?”
医生面色凝重的说道:“头上的伤口已经缝好,但是你们怎么不跟我说她怀孕了?现在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沈砚愣了一下,眼中涌上眼泪,血丝遍布。
“大夫,你……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沈砚惨白的脸笑了一下:“她没有怀孕啊?她不可能怀孕。”
“我们的检查不可能出错。”医生看着沈砚,有些不明所以:“你是她的丈夫?”
沈砚僵硬在那里,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在一瞬间粉碎殆尽。
“是……”
“她怀孕快三个月了,你不知道?”
怀孕了三个月?!
见沈砚失了神,医生摇了摇头,然后例行公事一般从护士手里接过一份文件交给沈砚,说道:“这是人流同意书,家属签个字吧?”
沈砚还愣在那里,像是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是方从文先回过神来,推了一把沈砚,催促道:“快,人命关天,沈砚,清醒点!”
沈砚麻木的抬起眼,看向那张手术单,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
“怎么会……怎么会怀孕呢?”
忽然有个拳头狠狠地落在了沈砚的脸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踉跄站稳,就看见方从文拉住了怒气冲冲的窦临。
窦临还穿着白大褂,目光怨恨的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沈砚,沈砚!你为什么要置她与那样的境地啊?我一次次的相信你,你就是这么对她?”
这样的质问字字泣血。
方从文快要拉不住窦临,一个劲儿的催促道:“沈砚,快签字!”
沈砚好像听不见窦临的质问,他麻木的抬起手,拿过笔,沾着血的手落在纸上,一笔一划,用力到快要划破纸张。
他们的名字很久没有出现在一起了。
这一次,沈砚的笔迹落在宋清如旁边,却是送走了他和宋清如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第30章 谎言
恍惚间,宋清如意识有那么一刻的回笼,头顶的手术灯那么亮,几乎让人失明。
还是上学时候好,沈砚送给她的那盏小台灯是温馨的暖光,绝不会这么刺眼。
有冰冷的管子接入身体,血水随着机器的启动一瞬间涌入容器,浑浊地夹杂着红色的组织碎片。
她的孩子,没有了。
——
方从文的动作很快,没几天,网上那些消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是堵得住网络,堵不住好事者的嘴。
宋清如醒来的时候,病房的电视正在转播海城卫视,关于沈砚的记者招待会。
闪光灯一刻不停地在男人的脸上闪着,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晃亮了那张精雕细琢的脸。
“在此说明,我和我的太太非常恩爱,无外人插足,也无人出轨。如果有人继续靠着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对她诽谤诋毁,那我一定会采取法律手段。”
他说话时,目光隐隐带着倨傲,让人不敢质疑。
沈砚的骨相从里到外都是极好的,甚至天生带着点矜持寡冷,如果没人知道他白手起家的过去,大概都会认为他出生名流世家的卓绝公子。
他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去,记者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可又不敢靠那男人太近。
直到这一刻镜头清楚地照在沈砚的脸上,才看得出他隐隐泛青的眼下,还有遍布血丝的眼睛。
“沈董事长,那您怎么解释关于窦临先生对您太太的资助?是否真如网上流传的,是有人……包养了彼时的宋小姐?”
沈砚顿了一下,看向她的一瞬间,那记者立刻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砚收回猝了冰一般的眼眸,说道:“窦临是我一直以来的好友,首先感谢他对清如的资助,但是清如与他同我一样,都是好友,我的妻子从没有对我隐瞒过什么。”
电视机的屏幕看久了就觉得眼皮子疼,宋清如却始终望着屏幕里那个与镜头对视的男人出神,像是不认识这个人。
许久许久,她想起来了。
是的,这是她的丈夫。
还有……她的孩子没有了。
那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冀和希望,承载着她所有的未来,她的一切容忍都是为了让她能有个幸福的未来。
但是,没有了。
那么多的痛苦都没有吓跑的小宝宝,可却还是离开了。
明明她那么乖的待在母亲的肚子里,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还是……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见到。
沈砚顿了顿,继续说:“我的妻子已经怀孕,不日我们就会拥有爱情的结晶,希望这场混乱就此为止。”
宋清如皱起眉,他在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失聪了,或是听错了。
他们,绝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窦临走了进来,他没穿白大褂,手里提着食盒。
看见宋清如在看新闻发布会,他上前一把关掉了电视。
宋清如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窦临,“你来了?”
“医生说你醒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
宋清如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窦临,知道他是资助人后,还没来得及感谢他,结果又拖累他卷入了这样乱七八糟的丑闻里。
就像是安慰伤心失落小姑娘的过来人,窦临语重心长的说。“网上的东西都消除干净了,这个事儿很快就会过去的,以后日子还有很长。”
以后的日子是还有很长很长,他,或者沈砚,或者方从文以及任何一个人,都有很长的未来。
唯独没有宋清如了。
窦临拿出药膳,给宋清如盛了一碗。
“头上的伤疤我会努力给你修复,保证什么都看不出来。”
窦临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宋清如的时候,梳着厚厚的直刘海,一张精致的小脸怯生生的藏在人群里,偷偷看着老师弹钢琴。
那时的窦临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守在她身边,哪怕一辈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笑了笑,哄小孩儿一般说:“要是你怕不好看,就剪个刘海吧?其实你直刘海也很好看……”窦临还没说完,话就被凝噎在了喉咙里。
宋清如在看自己的左手。
左手上缠绕着厚厚的夹板与纱布,她眼里是微微的诧异,看着窦临却不知该问什么。
窦临迟疑了一下,慌忙解释:“会好的,就只是……”
“只是,没办法再弹琴了对么?”
沈砚凝噎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心刺痛,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似乎只能看着宋清如失去她最珍贵的东西。
孩子,钢琴,爱人……
全都失去了。
人在失去所有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疯狂、哭喊、怨恨、歇斯底里?
可是,没有,这些宋清如都没有。
她只是无措的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最后只能闭上眼,重新缩回被子里,仿佛缩回了那个小小的壳子里。
“窦临,你走吧,我想睡一会儿。”
窦临咬了咬牙,浑身都在颤抖。
是啊,当年那个甜蜜美好的女孩儿,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的体无完肤?
她应该是有很好的、灿烂的未来的。
他喟叹一声,不动声色的抹掉了眼泪,然后放下手里的碗筷,封存好一切,安静的离开了。
宋清如感觉到了银的到来。
银站在床边,头一次在那样寡冷的面容上看见慌张和愧疚。
“对不起,我去找怎么延长你寿命的方式了。”
她缓缓开口,温和至极:“没关系的,你没有保护我的义务。”
银眼里闪过疼,他没有保护她的义务,但他想保护她,不是因为义务。
但是为什么,还是……错过了呢?
“银,我当时交换的不是只有我的寿命吗?”宋清如露出一张死气沉沉的眼眸,天真的问:“可为什么,我的一切都没有了?”
外面是一片刺眼明亮的白,可宋清如看过去却只有满眼的黑。
她忽然笑了,笑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有多愚蠢。
人生来死去都是一无所有的,大概一切都在告诉她,离开他,离开沈砚。
她没有做,所以,报应来了。
“外面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了。”
银闭上眼睛,他没有眼泪,可不知道为什么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眼里打转。
“我带你走吧,宋清如,带你去看雪山。”
雪山?
宋清如忽然笑了,脑中闪过许多许多的画面。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唇角绽出似笑非笑的美好,最终叹息了一声。
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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