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才发现生活其实是一场没有退路的独舞。

1

林小惠第一次跳舞，是在社区广场。那一天， 广场上的音响像被风吹松了一样，嘶哑的歌声随夜色流动，女人们围成一圈，脚步踩得规矩又欢快。

她站在队伍边上，略有些拘谨，手脚并不协调。

但她眼里有光，仿佛时光倒流，她又成了年轻姑娘，有些事情重新开始，一切还有可能。

2

冯学良远远地坐在一边长椅上，看着自己的妻子。

不算是羡慕，也不敢说失落。他夹了一口凉掉的盒饭，嘴里咀嚼得慢极了。

暮色中，他觉得自己像一件旧家具，被岁月擦拭得只剩下灰尘，安静地看着屋子的热闹。

“你今天跳得挺开心。”

回家路上，他低声问。林小惠停了一下，点头：“嗯，挺好玩的，就是有点跟不上节奏。”

她顿了顿，“你要不要也去跳几下？”

“不去了，不合适。我这老胳膊老腿，还是坐着看你开心就好。”

他笑，但眼底泛着雾气，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

3

林小惠舞步越跳越熟练，也认识了许多人。

渐渐地，舞伴中一个叫李叔的人走进了她的视线。

李叔五十六岁，身板硬朗，说话有分寸。

他跳舞时，能准确接住小惠的手，每次转身送到她的身侧，还会瞥一眼她的笑容。

“你跳得真不错啊，林姐。”李叔的话温柔周到，让小惠心里泛起细细的涟漪。

回家的时候，她在心里一次次回味。

4

时间一长，街坊传来了闲言碎语。

冯学良默默听着，没说什么。晚上洗碗的时候，水声哗啦啦地流，隔绝了世界。

“小惠，你是不是——挺喜欢跳舞？” 他试探地问，声音苍白。

“是啊。跳舞的时候，心里觉得活着有意思。”小惠平静地说，手里的抹布拧得很干。

“那就多去跳吧。”他说完，突然泪水涌上来，被热水的蒸汽挡住了。

人和人的距离，原来会越来越远——即使曾经有过无数日日夜夜的陪伴。

感情就是这样，被日常悄悄磨损，到最后，什么都没了，还以为一切如旧。

5

有一天，小惠回来，坐在沙发上，把家里的灯都点亮了。

“学良，我们俩……要不算了吧？我想试试别的生活。咱都五十岁了，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你是不是有别人了？”他声音很淡，低到听不清。

她摇头：“我只是累了，咱们太平淡了。我也想跳舞，也想再做回自己。”

冯学良的手指在桌面慢慢敲着，他什么都没说，只问：“你确定吗？”

小惠咬了咬牙，认真地点头。那一年初夏，流萤刚刚亮起，她收拾好了衣服，决绝地离开了家。

6

半年后——

风变冷了，秋叶落满地。林小惠重新染了一头短发，走在人群里，身影与从前截然不同。

她和李叔的关系，在热闹的舞池之外，归于沉寂。没有顾虑之后，就是柴米油盐的现实。

她才发现，李叔和所有男人一样，有脾气，有懒惰，还有一些不属于她的秘密。

“怎么，你心情不好？”李叔皱眉，抽着烟，“都是成年人了，要么你搬过来，要么别来回折腾。”

林小惠望着窗外的雨，心里滚烫，脸上生疼。“对不起，我……还是习惯不了。”

世间有些人，错过一次，再遇见时已是陌路。

她拿起手机，翻出来已经许久不联系的那个号码。

“学良……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是一个淡淡的“嗯”。

“你……是不是恨我了？”她声音里带着隐忍的颤抖。

“没有。你高兴就好。”学良的话像一座山，沉默终究比怨恨更厚重。

7

夜深了，林小惠在出租屋床上辗转反侧。

“婚姻就是一场守望，有人选择继续守望，有人选择转身而去。但总有人会后悔自己放弃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座碑，压在心口。

是啊，她才明白，人生的第二春，并不是随意就能拥有的自由爽快；那背后，是一整个冬天的冷与苦。

8

逢年过节，她偶尔回家看看母亲。而冯学良，把家里窗帘换成了浅蓝色。

厨房的筷子依然在老地方，只是那碗盛汤的小碟子少了一个。

“小惠，你其实还会回来的，对吧？”他在心里自言自语，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抬头望见厨房窗台，天光淡得分不出幸福还是忧伤。

9

“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一些爱，一错过，就再也不回头。”

大雪覆盖城市。林小惠走在回家的路上，灯光打在她的背影上，拉得很长很长。

她终于忍不住，低声痛哭，泪水混着冷风，撕裂了夜色。

晚风吹过，带走了遗憾，可带不回属于她的那个温暖小家。

——故事有时候，不在于结局，而在于你有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