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进行中的第82届威尼斯电影节上,《教父》的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现身,为83岁的赫尔佐格颁发了终身成就金狮奖。弗朗索瓦·特吕弗曾称赞赫尔佐格是“在世最重要的电影导演”。从1968年执导第一部剧情长片《生命的标记》算起,至今57年的导演生涯中,赫尔佐格拍摄了57部长片作品。获得威尼斯终身成就奖后,赫尔佐格表示,他还没有退休,他还要拍电影。

2007年,65岁的德国导演赫尔佐格前往南极,拍摄了一部纪录片《在世界尽头相遇》,探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从世界各地搬到这片大陆生活。

在记录这群追梦者的过程中,一只特立独行的企鹅引起了赫尔佐格的注意。

当其他企鹅一起奔向大海之际,这只企鹅突然掉头,步履蹒跚地向着远处的群山走去。中途,它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大海与同伴,然后又义无反顾地奔向远山。

这幅画面孤独而神性,在悲壮的配乐声中,赫尔佐格的旁白响起:“它朝着这片广袤大地的深处而去,还有5000公里的路要走……”

最会玩抽象的导演,却最让人着迷

没人知道这只企鹅为什么会逆行,或许它只是想去山的那边看一看,哪怕一去不返。

无独有偶,这部纪录片的导演赫尔佐格,也曾在一次与马斯克的对谈中,表达了想去火星的愿望,哪怕那是一张单程票。

01

把一条船,拖过一座山

1982年,电影《陆上行舟》上映,这是赫尔佐格的代表作,凭借这部影片,他获得了第35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故事发生在20世纪初的秘鲁亚马逊雨林。商人菲茨杰拉德总有一些异想天开的计划,他在丛林深处修建铁路,制造当地人从未见过的冰块。这一次,他迷上了歌剧,梦想要在这片原始的大陆上修建一座歌剧院。

为了给这个宏大计划筹措资金,菲茨杰拉德盯上了利润丰厚的橡胶业。面对地图上一片从未有人抵达的橡胶林,菲茨杰拉德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沿着一条河流将船开上来,再将船拖过一座山峦,运送到另一侧的河流中,以抵达橡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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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吨重的蒸汽船,在陆地上每移动一步都无比艰难。在当地印第安土著的协助下,船终于翻过了山。然而在另一侧的河流中,印第安人却将船放逐,他们的计划是把船献祭给这片急流的河神。

最终,在撞得残破不堪的船上,菲茨杰拉德举办了一场露天歌剧演出。船行驶在河流上,歌声飘向岸边,当地的土著居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歌剧的魅力。在这座移动歌剧院中,菲茨杰拉德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了梦想。

以上就是电影《陆上行舟》的故事,与电影同时拍摄的还有一部叫作《电影梦》的幕后纪录片,从故事转向叙述者,导演赫尔佐格就是现实中的菲茨杰拉德。

最会玩抽象的导演,却最让人着迷

开拍前,20世纪福克斯公司建议用船模和假山来完成拍摄,赫尔佐格执意用实景拍摄,电影的核心意象是把船拉过悬崖,这件事不能假。

所有的偏执都被暗中标好了价:

320吨的大船爬不了一点山。由于担心无法完成计划乃至发生危险,巴西工程师退出了剧组。赫尔佐格不得不自己上阵,指挥印第安土著继续“陆上行舟”。

在电影拍摄现场备有两艘船,一艘用于拍摄登山画面,一艘用于拍摄入水画面。结果一艘船被卡在山脚,上不了山;一艘船被卡在浅滩,下不了河,整个电影就这样被卡住了。

最会玩抽象的导演,却最让人着迷

恶劣的环境也是进展缓慢的原因,亚马逊的腹地还是太复杂。赫尔佐格说这里是一片生物未完全进化的土地,唯一缺少的就是恐龙,甚至连天空中的星星看起来都一团糟。

拍摄一再延期,剧组的人百无聊赖。对于部落的男人来说,烦恼的是剧组唯一的足球破了洞;对于女人来说,头疼的是有别的女人看上了自己的丈夫;对赫尔佐格来说,担心的是摄制组的金发小伙去追求村子里的土著女人,混了人种事情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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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佐格与印第安部落的演员踢足球)

然而,赫尔佐格用尽想象力,也想不到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拍摄期间,剧组的印第安部落被另一个部落袭击,其中一个成员被箭射穿了喉咙,他的妻子腹部中箭。印第安演员集体出动,去跟对方讨说法。赫尔佐格只能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的演员们划着小船离去。

更严重的一件事是,载有演员和剧组物资的飞机坠毁,人员重伤。制片公司劝赫尔佐格用其他方式拍摄,他坚决不同意,“我和这个计划共生死。”

最悲催的是,在影片好不容易拍摄快一半的时候,扮演菲茨杰拉德的演员生了病,无法继续拍摄。赫尔佐格只能另寻演员,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赫尔佐格找到了他的发小金斯基来扮演主角。儿时两人住隔壁,赫尔佐格曾听到过金斯基48小时不停咆哮。后来赫尔佐格当了导演,金斯基做了演员。之前他们合作过影片《阿基尔,上帝的愤怒》,金斯基简直就是上帝愤怒的代言人。

拍摄时赫尔佐格有两个问题要面对,一个是拍摄的问题,一个是金斯基。参与演出的印第安土著实在受不了金斯基的狂躁,他们甚至向赫尔佐格建议将其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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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赫尔佐格与暴躁的金斯基)

不过这次换角也成就了这部影片,没有人比金斯基更适合演绎偏执狂菲茨杰拉德。

把一艘大船运过一座山峰,也许没人能说清这究竟象征着什么,但却可以撩动每个人的心弦。历尽千辛,最终,一个荒诞的故事被赫尔佐格以庄严的态度拍了出来。

在这种反差中,诗意喷薄而出,他把电影变成了一个狂热之梦、一种信仰。

02

狂喜的真实

正在进行中的第82届威尼斯电影节上,《教父》的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现身,为83岁的赫尔佐格颁发了终身成就金狮奖。弗朗索瓦·特吕弗曾称赞赫尔佐格是“在世最重要的电影导演”。

李安的精神之父是伯格曼,看完《处女泉》后李安大受震撼。杨德昌的电影导师是赫尔佐格,看完《阿基尔,上帝的愤怒》后他如获新生:“从电影院出来之后的我,已经是另一个我。他影像的力量简单而直接地触及心底深处,使我的呼吸和心跳重新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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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佐格与杨德昌)

赫尔佐格电影的总票房,或许还不及一部超级大片的零头,他的电影属于另外一个维度。商业电影为我们带来视听盛宴,而他的作品则是在心灵深处划过一道光。

1942年,赫尔佐格出生在二战时期的慕尼黑,被炸弹震飞的玻璃碎片,溅到过他的摇篮里。母亲带着孩子们逃到乡下,赫尔佐格的童年生活是与外界隔绝的,对电影一无所知。

12岁时赫尔佐格随母亲迁回慕尼黑。14岁那年,他从一本百科全书中学到电影制作的知识,这让他获得了成为电影制片人的一切。15岁,赫尔佐格就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剧本。

赫尔佐格没有上过电影学院,仅有的关联是他从慕尼黑电影学院的前身机构里偷过一部35毫米摄影机。他的本意不是偷机器,只是想完成电影,然后再将机器还回去。只不过,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停下过拍摄的脚步。

18岁时赫尔佐格进入慕尼黑大学,白天读书,晚上则在钢铁厂做焊接工作,以此赚取拍摄电影的资金。1962年,20岁的赫尔佐格攒够制作费用,完成了个人首部短片《大力士》。在这之后,赫尔佐格的片子都是自己做制片人,对资金与时间成本控制严格。

最会玩抽象的导演,却最让人着迷

两个小时的成片,他只需要拍6到7个小时的素材,几天就可以剪完一部片子。他用一周时间就可以完成剧本,之所以这么创作,是因为他不知道剧本该怎么写,也不相信任何剧本创作规则,他说所有伟大的中国诗人都没有上过诗歌写作课。

赫尔佐格不喜欢高清晰度的镜头,觉得那只会成为皮肤检测器;不喜欢变焦镜头,电影要来自大腿和膝盖;拍摄过程不看监视器,与演员共处同一个时空。他身体力行地去拍电影,为的是让观众还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于赫尔佐格而言,摄影棚是囚禁视野的围墙,他的摄影机是为了与广阔的世界对峙。他将大自然当作摄影棚,他的回忆录写着两个字:远征。

“对于伯格曼来说,一部电影的起点似乎是某张人脸。而对我来说,一部电影的起点就是自然景观。”赫尔佐格说。

最会玩抽象的导演,却最让人着迷

(拍摄纪录片时赫尔佐格曾被人持枪威胁)

为了激励总是半途而废的后辈,赫尔佐格许诺如果对方能完成作品,就吃了自己的鞋。影片完成之际,赫尔佐格兑现诺言,把皮鞋煮掉,就着啤酒吃了,过程被收录在《赫尔佐格吃他的鞋》这部短片里。

他鼓励青年导演要有做梦的勇气,用一部手机就可以拍摄一部纪录片,而拍一部影片要比去电影学院读书更好。

最会玩抽象的导演,却最让人着迷

(盘中是赫尔佐格煮熟的鞋)

赫尔佐格的创作实践游走于剧情片与纪录片之间,用虚构与真实两种形式探索着世界。他有意模糊二者的界限,会在剧情片中加入真实元素,在纪录片中添加虚构情节,以抵达“狂喜的真实”——一种更为剧烈的真实。

从1968年执导第一部剧情长片《生命的标记》算起,至今57年的导演生涯中,赫尔佐格拍摄了57部长片作品。获得威尼斯终身成就奖后,赫尔佐格表示,他还没有退休,他还要拍电影。

如同直抵人心的诗歌一样,无需阅读理解,便可心领神会。赫尔佐格的影像,透过双眼直抵内心,他的电影,形式就是内容。

最会玩抽象的导演,却最让人着迷

(第82届威尼斯电影节上科波拉为赫尔佐格颁发终身成就奖)

赫尔佐格热衷于为堂吉诃德、西西弗斯这些悲剧英雄立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笨拙又高贵;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荒谬又迷人。

英雄主义是人类最古老的“希望工程”,那些手执长矛向风车发起挑战的人们,有着我们最初的勇敢、执着与荣耀。

卢佳

责编 柴颖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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