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可能会发现，工作只是一个历史时期的特定产物，只是一个手段。”

文 / 巴九灵

如果你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告知你未来每月都将收到一笔1000元的无条件转账，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不是诈骗，而是正在真实进行的一项实验，它试图解答这样一个问题——当AI变得越来强大，能代替人类处理几乎所有任务，人们在未来有没有可能不用工作，而是通过领取“无条件基本收入”来生活。

这项实验由美国一个叫OpenResearch的研究机构展开，OpenAI的CEO山姆·奥特曼资助了此项研究。

实验的受试者有3000人，他们的年龄在21岁至40岁之间，平均家庭年收入在30000美元左右。这3000人被分为两组，其中1000人每月无条件获得1000美元（即受助组），另外2000人每月只能无条件获得50美元（即对照组）。

从2020年11月起，这一计划已持续了3年多，研究人员持续关注受试者如何支配他们拿到的现金，或者说这笔“从天而降”的现金对受试者的工作、生活乃至心态产生了什么影响。现在，根据前三年的实验数据，研究人员得出了初步的结果。

贫穷但慷慨

你可以猜一猜，拿到1000美元的受试者都把钱花在了哪些地方？如果是你，你又会率先把这笔钱用在哪里？

实验结果显示，大部分人没有把1000美元都花光，他们的月平均支出只增加了310美元，其中在三项花费上的平均支出增加最多，分别是食品（67美元）、房租（52美元）、交通（50美元）。

根据家庭年收入的多少，研究人员进一步将受试者分为低收入组（家庭年收入低于15000美元）、中间组（家庭年收入在15000—60000美元）和高收入组（家庭年收入高于60000美元），差别随即显现出来。

无条件现金收入对不同收入组别月度支出的影响

中间组的月平均支出增加最多，增加了427美元；低收入组的月平均支出增加了294美元；而高收入组的月平均支出没有明显变化。

此外，低收入组和中间组增加的花销主要在食品、交通、房租三项基本需求上，而高收入组主要在房租上花了更多钱，并增加了在娱乐和度假等更可自由支配的事情上的支出。这表明高收入组受助者在食品、交通等方面的需求在实验开始前就已得到满足。

接着是让研究人员惊讶的发现——就增幅来看，与对照组相比，受助组在对他人的经济支持上变化最大。他们平均每月多给他人22美元，比对照组高出26%。而在低收入组中，这一比例更是高达47%。

现金对月度支出的百分比影响

一些受助者表示，在实验开始前，他们依赖朋友和家人偶尔或持续的经济援助，现在，额外的1000美元让他们有机会成为他人的经济支持，而这通常是他们一生中第一次这样做。

“挑剔”的求职者

在无条件基本收入对就业的影响上，研究发现，与对照组相比，受助者的劳动市场参与率下降了2%，每周劳动时间减少了1.3到1.4小时，大约相当于每年少工作8天，受助者的伴侣也减少了与之相当的工作时间。

结果是，不考虑无条件基本收入，受助者的个人年收入平均比对照组少约1500美元，其家庭年收入平均下降2500到4100美元。但如果算上额外的无条件基本收入，受助者的平均家庭年收入比对照组高出约6100美元。

家庭年收入随时间的变化

这1000美元对高收入组就业的影响最为明显。高收入组受助者的劳动市场参与率下降了4.4%，他们和伴侣的总工作时间平均每周减少了约3.7小时，而低收入组和中间组的这一数字分别为2.1小时和2.8小时。

因此，高收入组受助者的个人总收入和家庭总收入下降幅度都大于低收入组和中间组。

但这恰恰表明，高收入组的受助者能更灵活地将无条件基本收入用作替代或补充收入，从而用于减少工作时间，而非增加支出。

在没有额外1000美元的情况下，他们已经能够较好地满足基本需求，而有了这1000美元，他们愿意放弃一些收入，减少某些方面的支出，以优先考虑其他需求——休闲、学习、探索性活动等，而收入较低的组别则没有这么大的灵活性。

无条件现金收入对受助者日常时间使用的影响

受助者工作时间的下降或许并不意味着他们变得更“懒惰”。

有另一组数据是，拿到1000美元的受助者仍然在积极寻找工作，他们找工作的可能性比对照组高出10%。只不过他们变得更“挑剔”了——在他们当中，表示“有趣或有意义的工作是接受工作的必要条件”的人的比例比对照组高出5.5%。

一个合理的解释是，1000美元的额外收入让受助者能够承受更长的待业时间，以找到更满意、更有意义的工作。

“梦想更大，做得更多，考虑更多”

更激动人心的一个发现是，这1000美元激发了受助者的进取心和创业精神——与对照组相比，受助者在项目最后一年里接受教育或职业培训的可能性提高了14%。

还有一部分受助者开始探索创业的可能性。研究显示，获得1000美元的女性受助者比男性更有可能开始创办小规模企业或“微型企业”。在实验的第三年，表示自己曾创办或帮助创办企业的女性受助者的比例，比对照组女性高出了15%。创业项目大多是女性可以在家经营的事业，包括编发、销售T恤、摄影等。

部分受助者的创业类别

另外，与对照组的黑人群体相比，受助者中的黑人群体创业或帮助创业的比例提高了26%。想要创业的黑人群体通常难以获得商业贷款，而无条件基本收入或许帮助他们填补了一部分缺口。

研究发现，受助者在未来规划、预算安排和教育抱负等方面的表现都有所提高。在这个意义上，每月1000美元的现金提高了他们的能动性和行动力。

一位受助者表示，他变得“梦想更大，做得更多，考虑更多”。另一位受助者则总结道：“我感觉更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不仅是因为额外的收入，更是因为收入的稳定性，让我能够计划、预见、梦想，并实现我曾认为因经济问题而无法实现的目标。”

受助组和对照组在教育追求、预算计划、创业上的差异

实验仅仅是个开始

三年的实验结果，展示了拿到无条件基本收入的人们重新分配金钱、时间的多种方式，以及现金如何增强他们的能动性、自主权，从而做出更符合个人情况、目标和价值观的决策。

这项实验还在继续，小巴期待看到更多有趣的发现，乃至实验结束后，受助者群体的生活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现在看来，这样的一笔无条件基本收入离我们似乎还很遥远，还只是个乌托邦式的美好想象，但是随着AI时代的到来，或许有一天，AI可以创造出足够多的财富，有一部分人不再需要去工作，或者也没办法找到工作。这时，我们将不得不考虑这种公共政策上的可能。

小巴曾听过一个这样有意思的观点——并没有人规定，我们必须把时间出卖给雇主，按照他的意愿完成任务，才能够获得收入。

如果政府每个月给人2000元钱，满足基本生活，我们大可以做点别的事——如果我有艺术创作的天赋，我可能会去画画，去写小说——让刘慈欣去写《三体》，不比让他在电厂工作要好得多？如果没有这样的天分，我就回家照顾老人，为整个社会省下的钱或许比2000元多得多。

所以，并不是说拿到2000元钱，大家就会躺平，大部分人肯定还是会去找点事做。只不过，我们对“工作”的概念被动摇了。

我们最终可能会发现，工作只是一个历史时期的特定产物，只是一个手段。说到底，让每个人都做有价值、有意义的事，让社会更加和谐、稳定，这才是一切手段的终极目的。

本篇作者 | 毕冉 | 责任编辑 | 何梦飞

主编 | 何梦飞 | 图源 | VC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