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8月25日这天，四川茂县的空气闷得很，叠溪古城正赶着市集。主街上传来菜贩子吆喝混着远处牲口踢蹄的声响，谁都没觉得天会塌下来。其实前几天，城里的王镇长陪着新来的县长张雪岩，四处转悠过。张县长是外地来的，茂县这带儿多半还是初次见。他们走马看花，看了栈道、老庙，镇长说话时笑眯眯的，还拿当地的奇闻轶事逗县长。比如那洞、冒烟又变冰雹，真有点离谱！

张县长没搭腔。不是不信，官场里从来没闲心考据这些，说白了，归他管的就只有人。可他没忘，王镇长说叠溪山下有怪音，“涨潮”似的，听着令人心里冒凉气。中国这些偏远老城，怪力乱神一直流传。张雪岩半信半疑，也想着快些完成差事罢了，他根本不会料到问题根本不是在传说里。

人多的时候，城镇不过三千，据档案记载其实常住人口最多不过六百。剩下的，都是来往的客商，赶路歇脚，菜市场也不大，卖米卖盐的、开客栈的，一二十家。气氛热闹是真的，生意清淡那年头也说不上。

那会儿外面闹蝗灾，北边饿得人快活不下去，四川平原却还算平静。叠溪镇没大灾，百姓日子能过，人们平时就盘算家里粮仓够不够。突然的灾祸哪一天到来，谁也算不过来。张县长就是抱着这么个莫名的庆幸转完了一圈。官场上的事你怎么说，张县长看起来觉得无非是例行公务，可那些老房子下的地基恐怕等不起了。

就是那天下午，县衙里反常地，文书还没写完，忽然远山那边传来一种闷响。起初只是桌子微微晃，紧接着窗户里的纸糊纷纷乱颤。大家愣住，恍惚像是牛群冲进来了，地板下一道道裂纹像蛇一样游开。有人嘶哑地喊：“地震！”一瞬间，所有人冲了出去。房梁掉落的碎片和落在地上的盘子摔成碎瓷，外头的树一排排倒下，沙尘在风口打转，太阳都糊了。

多数人本能朝空地跑，其实根本没人知道哪最安全。逃出去的人少，大部分来不及。余震接连不断，张雪岩还没反应过来人手就已经四散。他派人去叠溪古城，一路才走到半道。带回来的，除了惊恐，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全，仅说看不到古城。张县长追问半天，才弄明白叠溪古城竟然整个陷了下去，只剩一小片城墙还露着。

活下来的人不是很多，逃出城的难民披头散发，很多人只穿了件单薄破衣。有人说当时站在山坡上，眼睁睁看着整座城裂开，塌下去了。那人当时吓傻了，不敢回头。另一位后来讲，灾后还敢站回去看，脚下裂口深不见底，还冒着湿气。“啥也瞧不到”，但蹲下来能闻到一股地底的泥腥气。余震没完没了，人都不敢回去。

大家都知道地震可怕，可这回茂县信息断了，救援一时赶不上。两天后，有十五个幸存者翻山越岭到了县城，腿上脚下全是血。至于其他人的结局，大概只能猜吧。张县长这下彻底相信了王镇长说的那些“怪事”，但说到底，是不是地下空洞塌了谁知道。他也想派人回去搜救，但山路裂缝遍布，连翻山都危险。

最终，这古城就这么被淹埋。调查数据显示，3000余人多数一时间就没了。一段老城墙、几个磨得发亮的石槽落在乱石里，成了后来考古的唯一依据。那之后，余震还不断，张县长也只能就地救灾。两个月之后，等山里雨水灌满了塌陷地，才有了叠溪海子。那面水现在看像镜子，夜晚水声里据说还能听见哭喊，老人们都不愿再提旧事。

那年四川军阀刘湘还在忙着整兵扩政。地震便成了一处横在民政军政之间的夹缝。刘湘拍着桌子让张雪岩带人修路、开堰，叫下面救灾，可到底能做多少呢？这块地方残破不堪，救济也只够让少数灾民勉强过活。茅舍搭在高地，过剩的粮食根本谈不上。

地质学家们后来都来了，有人从上海、南京还横穿美国太平洋那边回来的学者。大家争着要解释叠溪古城为什么就塌了，大有人说是下方水道被地震撕裂，地下水空洞撑不住。还有人坚称地形本就危险，若不是那年雨季早，地震也不至于连城带人全数卷走。每个专家说的都不完全一致，现场采样、分析，连周围草皮的生长年限都拿来推算。可最后谁也没能说准，就是这样——像是被一口气吞了。

传说散了，但叠溪古城遗址成了最完整的地震遗迹之一。科学家、旅游者后来都常来。再来的山民说，每当夜里风急，就听见废墟里有人唱曲儿，野狗见了都绕着走。游客半信半疑，有人还笑着说，大概地下真是空的吧。年轻人拍完照走了，老人只是拍着膝盖摇头叹气。

其实，这不是中国唯一被灾害吞掉的古城，世界上像庞贝那样的例子，也不过是因为幸运留存下更多资料让人惋惜。威力更胜原子弹的火山、无休止的大水，每一次都是一种彻骨的绝望。倒是叠溪海子如今已经成了网红打卡地，会有人顺手发小红书，跟着在湖边自拍，拍背景的时候不大有人还记得当年死了那么多人。

至于那些关于预警系统、抗灾基础设施的呼声，张雪岩那一代人甚至没能力考虑。你说要提前疏散，1949年之后中国才初见现代地震研究成型。哪有那么多手段？别说仪器，老百姓连听说地震都只信天命。后来很多专家都在说，叠溪这样的案例很珍贵，可以“提高意识”，做研究。“实际能防住吗？”有人不太信，反正现在大点的地震，国家会发预警短信，路边没人敢多停留，倒是多了点安全感。

还有，防灾不仅是技术，多少年下来其实大部分时间人就只能包着头躲在角落。倒是有老山民叼着旱烟，会突然蹲在湖边招手，把游客拉过去给讲那天的事情。讲到城塌地陷的瞬间，他的语气里一点都没现代人那种“对安全的自信”。他说，地底有龙翻身，碰上谁都得认吧。

现代地质学能解释得清的，只是断层带、山体滑坡这些，至于地下黑烟变冰雹、洞里传怪声，好像渐渐没人管真假了。现在每年都有人来考察，还拍纪录片，还带着无人机扫描湖底。最后，只剩学者点头说，“叠溪是世界唯一保存完好的地震毁灭古城遗址。”这听起来就像个奇迹，但与曾经的烟火相比，只剩下一片空洞。

可人们还是继续在原地种地、赶集、聊天，会有人摇头说：“哪有什么天灾人祸，活下来的日子照过。”说不定过几年，连这些零零碎碎的传说也要散了。

有些东西，无论怎么用科学解释、文化解读，断裂了就是断裂了。活着的都想往前走，兴许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