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白茶花图页 局部)

北宋太宗时期,有一号奇人,名字叫做李飞雄。

这个李飞雄啊,出身名门,爷爷是朝廷里的太保,名字叫做李致仕,父亲李若愚,则是秦州节度判官。

秦州,就是今天的甘肃天水。

节度判官这个职务,我们要把它给分开来说,节度,是指挥调度的意思,判,则代表了选充差遣。

唐朝的时候,节度判官这个职务就相当于是地方州郡的二把手,权势很重,北宋初年职权有所降低,但仍旧是要职,掌握核心工作。

李若愚是三代单传,老李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对李飞雄非常溺爱。

咱们老话说惯子如杀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本来李家就比较富裕,李飞雄从小到大就养尊处优,蜜糖瓦罐里泡大的,因此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性,加上父亲对他疏于管教,所以他这个儿子长大之后,德行可就不怎么样。

李飞雄不学无术,整天带着一群地痞无赖厮混,今天是吃喝嫖赌抽,明日是坑蒙拐骗偷,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儿,李若愚一看儿子如此顽劣,心想说要不给儿子结亲吧,让他结个婚成个家,说不定就能守住他的心性。

于是,李若愚张罗婚事,在凤翔给他找了一家高门大户的女子为妻,李飞雄这就算是成家了。

(宋 马和之小雅鹿鸣之什卷)

凤翔,就是今天的陕西宝鸡。

老话也说了,说婚姻有时候可以改变一个男人,让男人更加稳重成熟,让他变得有责任。

但是很显然,这一招对李飞雄毫无作用,结婚之前他什么德行,结婚之后他还是什么德行。

李飞雄的岳父,也是朝廷命官,名字叫做张季英,是凤翔府下边的周至县的县尉。

县尉,就相当于是周至县的公安局局长。

说有这么一天,李飞雄从家里出发,到周至县去探望他岳父老人家。

到了张季英家里之后,李飞雄寒暄客套,待了一天,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可就走了。

走是走了,李飞雄可没空手走,而是把老岳父的马给偷了。

要知道,这个张季英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一县之地的县尉,他骑的马那就是公务用马,是他职权和身份的象征。

马上有他县尉的服装,武器,还有身份凭证和路引等等,这可就都让李飞雄给拿走了。

李飞雄这哥们更狠,小小的县尉他是看不上的,他反而是利用岳父张季英的这些东西,乔装打扮之后,竟然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钦差大臣。

所谓钦差大臣,就是在中央朝廷由皇帝委派到地方行使监督核查权力的特派员。

官阶很小,是芝麻小官,但是权力很大,往往可以先斩后奏,他到了哪儿,哪儿就如皇帝亲临一般。

(宋 宋元宝绘册·李唐牧牛图页 局部)

李飞雄从岳父张季英那里偷来了道具,把自己打扮成了钦差之后,从周至县出发,先是来到了一个驿站。

李飞雄当然不敢直接去官府,去衙门,因为他现在只身一人,那对他来说太过冒险了,他得先找个驿站来练练手。

这驿站里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士卒,看到李飞雄这一身打扮,还没等他说话,就都纷纷跪下喊钦差大人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李飞雄一看这可以啊,一下子把这帮人都给唬住了,他是非常开心,立刻发布命令,让驿站里的士卒们都跟随他一起出发。

这回热闹了,队伍人数剧增,有给他探路的,有给他牵马的,有给他压轿子的,还有给他垫后的,俨然就是一个小队了。

人多了,那看着就更像样了,李飞雄胆子也就更大了,他大摇大摆的返回了秦州,开始了他的招摇撞骗之路。

因为李若愚是他爸爸嘛,在少年时代,他爸爸长期把他带在身边,所以他对秦州府库的仓廪储备啊,地形险易啊,军队布控啊,官员结构啊,那都是了如指掌的,他对秦州太熟悉了,在这个地界上行骗,那简直是轻轻松松,他又熟悉典章制度,了解礼仪官话,他和那种普通人,或者寻常匪盗假冒官员的情况很不一样,他更加专业,更加从容,何况他现在还是上头派下来的钦差呢?

(宋人春游晚归页 局部)

返回秦州的过程中,李飞雄又成功诓骗到了殿直姚承遂,监军供奉官王守定,县尉卢赞,要求他们配合自己的工作,跟着自己一起行动。

殿直是武将,监军供奉官是文职,县尉能调动一些兵力,李飞雄这队伍是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完善。

我们知道,秦州对于北宋来说,其实是属于边关了,秦州附近有很多山戎和游牧部落,他们时常滋扰,所以秦州当时一直有重兵驻防,在秦州带兵的将领那可是一箩筐,其中就包括:

都巡检使周承瑨,都巡检使田仁朗,内弓箭库副使刘文裕,东头供奉官加合门祗候王侁,西头供奉官韦韬和马知节,以及一个叫做梁崇赞的官员。

到了秦州之后,李飞雄竟然把这一票文官武将全都给捉了起来。

这些被逮捕的官员们自然是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询问李飞雄为什么要这么做,李飞雄干脆诓骗他们,说我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带着皇帝的诏书呢,这趟来秦州,目的就是为了追查你们带兵不力,引得山戎屡屡进犯的罪过。

李飞雄装了把大的,又是钦差,又是奉了皇帝命令的,可还就真没有人一个人怀疑他,因为他阵仗做的足够好,身边又是兵又是官的,就连殿直和监军也唯他之命是从,这谁还敢怀疑?

但是,李飞雄不仅把他们捉了起来,还要把他们给杀掉,这帮将领肯定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纷纷要求李飞雄拿出诏书来给他们看,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李飞雄当然拿不出来诏书,但是他也有他的说辞,他说,前阵子岭南有个叫做李鹤的官员,不尊法令,皇帝直接派使者到岭南就把他给诛灭了,李鹤有要求看诏书吗?又或者说,李鹤有资格看诏书吗?

李飞雄的态度非常强硬,我是钦差,我全权代表皇帝,杀你们几个货还需要诏书吗?而且就算是有诏书,我也不会拿给你们看,因为你们级别不够。

李鹤没资格,难道你们就有资格了吗?

(北宋 江山秋色图卷 局部)

李飞雄的想法是,他要把这些将领们全都压到秦州城去,至于到底要不要处死他们倒无所谓了,最关键的是解除他们职务的同时,拿到他们手里的兵权,接管他们的兵力,然后把这些军队全都归入自己的麾下,自己趁机占据秦州。

有了秦州之后,自己就有了根据地,那就可以局部起兵,造反起义——他要干一票大的。

在这个时候,内弓箭库副使刘文裕急中生智,大声呼喊,他说钦差大人呐,我也曾经在京师任职,搞不好咱们还是同僚,总有半分情分,您能不能高抬手救救我?

刘文裕和李飞雄拉关系,是真的以为李飞雄是个钦差,会看在自己也曾是京官的身份上赦免自己。

可是这话到了李飞雄的耳朵里,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李飞雄想的是,自己要占据秦州,造反起义,这是大事,这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干得了的,他总得吸纳一些人作为心腹,替他分担工作。

眼下刘文裕主动示好,李飞雄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于是他立刻屏退左右,和刘文裕来了个私聊,对刘文裕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想要让我赦免你,这是小事儿,可是我要问问你,你有心和我共享富贵吗?

这句话的意思昭然若揭,李飞雄是在有意无意的暗示刘文裕,想要把刘文裕拉拢为自己人。

可是,这话在刘文裕听来,很不对味啊,共享富贵?共享什么富贵?这根本就不是钦差大臣应该说得出来的话啊?

(宋 赵伯骕 万松金阙图卷 局部)

结合之前李飞雄拿不出诏书的行为,刘文裕立刻对李飞雄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可是,刘文裕的心思还是很细腻的,李飞雄说你愿不愿意和我共享富贵,他忙假意答应,说那肯定啊,我肯定跟着你李哥干啊,为你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那是在所不辞。

李飞雄听刘文裕这么说,大喜,认为刘文裕已经成了自己人,能为自己所用,二话不说就把刘文裕给松绑了。

刘文裕被松绑,得以自由活动之后,他立刻就偷偷的把李飞雄有很大可能是假钦差的消息告诉给了都巡检使田仁朗。

田仁朗这个时候还被绑着呢,得到了刘文裕的线索之后,这哥们也开动脑筋,假装昏死了过去。

田仁朗假意昏死,栽下马来,李飞雄得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儿啊,他俯身去观察田仁朗,去探田仁朗的呼吸的时候,田仁朗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突然暴起,挣脱了束缚,刘文裕此时在身后也偷袭了李飞雄一把,俩人相互配合,很快就把李飞雄给制服了。

电光火石之间,形势直接来了个大逆转,刘文裕等人把李飞雄五花大绑,直接就关到了秦州监牢中。

(宋 宋人荷蟹单页 局部)

而李飞雄呢,还挺嘴硬,虽然被关了起来,却一直在叫嚣自己是朝廷钦差,让他们赶紧把自己给放了。

当然了,李飞雄嘴硬,可是骨头很显然不太硬,秦州衙门审问之下,他很快交待了自己假冒钦差四处招摇撞骗想要谋反的犯罪事实。

秦州出了这么大乱子,朝廷震怒,北宋太宗赵光义亲自下旨,处死李飞雄还不算,顺手还灭了他的三族。

或许是宋太宗觉得这事儿太过荒诞了,处理完李飞雄之后他还忿忿不平,又下了一道旨意,内容是这样的:

令中外臣庶家子弟或怀凶险,有乖检率,屡加教戒,曾不悛改,许其尊长闻於州县,锢送阙下,当配隶远恶处。容隐不以闻者,{其月}功以上亲坐之...

什么意思呢?皇帝把这事儿通报全国,要求北宋朝廷的官员们一定要严格教育自己的子女,如果自己教育不了,感觉自己家孩子太顽劣了,那就赶紧送到京师里来,朝廷专门派人替你教育(送到边关去服劳役,劳动改造一下子),如果子女的德行不佳,不及时报告,一旦被朝廷发现,那就把家长给狠狠的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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