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哲,怜秋腹中胎儿终究是你的骨血,你要这么做?"

"医生早前确认是龙凤胎,这般鲜活的小生命……"

宋寄秋端着食盒的手指骤然收紧,檀木雕花门缝透出的光线刺得她眼眶生疼。裴修哲慵懒倚在紫檀罗汉榻上的身影,进她眼底。

"裴家需要的是继承人。"男人指间雪茄明灭,唇角扯出凉薄弧度,"若非老爷子以死相逼,这种处心积虑攀附的女人,我连眼角都不会施舍。"

哄笑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修哲哥对怜梦姐真是情深似海!"

"要我说宋寄秋就是自作自受!当年要不是她设计婚约,如今站在修哲哥身边的该是怜梦姐!"

封锁太太流产消息,逼她捐骨髓!医生冷笑:您弱精症哪来的孩子?

裴修哲屈指轻叩桌面,满室喧哗戛然而止。他垂眸弹落烟灰,声线忽然放柔:"这事莫在怜梦面前提,她素来心软,知晓真相怕要自责。"

有人试探着问:"若宋寄秋察觉蹊跷,不肯配合骨髓移植……"

"她?"裴修哲轻笑出声,烟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随便哄两句,再让助理送套首饰,保管她俯首帖耳。"

宋寄秋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廊柱。晨光里医生凝重的面容在眼前浮现——两个胎儿因药物影响早已胎死腹中。她攥着流产同意书的手指节发白,却还是强撑着来他常去的私房菜馆订餐,生怕术后虚弱照料不好他的饮食。

别墅里永远冷清。裴修哲厌烦旁人踏足,五年间她亲自操持所有家务。而宋怜梦归国当日,他却亲自接机,调派顶尖医疗团队全天候守护,自己更是日日探望。

指甲掐进掌心,宋寄秋踩着虚浮步伐回到卧室。檀木保险柜开启的瞬间,积攒五年的回忆倾泻而出:泛黄的贺卡、蒙尘的蓝钻项链、封存着少女心事的日记本,还有那些昂贵却毫无温度的节日赠礼。

最底层压着泛黄的婚检报告,裴修哲先天性弱精症的诊断结果赫然在目。五年来她独自吞下所有催生压力,甚至暗中咨询试管婴儿,得到的却是医生无奈摇头。

宋寄秋将准备好的结婚纪念日礼物——价值百万的限量腕表投入捐赠箱,把诊断报告工整摆进礼盒。做完这些,她拨通导师的电话:"周教授,您之前提的新药试验项目,我申请加入。"

暮色四合时,裴修哲带着满身酒气归来。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正搬运着最后几个纸箱,他瞥见箱中熟悉的珠宝盒,眉心突然跳动:"这些怎么全捐了?"

"给孩子积福。"宋寄秋平静合上离婚协议,看着男人骤然阴沉的脸色,"医生说多行善事,能超度亡魂。"

裴修哲喉结滚动,竟不敢直视她空洞的眼眸。半晌,他从西装内袋掏出移植同意书,钢笔尖戳在签名栏:"既然孩子没了,明日安排手术 。"

笔尖在纸面洇开墨点,宋寄秋忽然轻笑出声。五年的委曲求全,在男人理所当然的语气里碎成齑粉。她接过文件,指尖抚过条款末尾的"捐赠方自愿承担一切风险",忽然想起产房里医生欲言又止的叹息。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声线轻得像片羽毛,"明日九时,医院见。"

宋寄秋扯了扯嘴角,凝视着面前男人冷峻的面容,终究还是将那句盘旋心头的话问出了口:"在你心里,宋怜梦的安危竟比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更重要?"

裴修哲的眉头猛地收紧,喉结滚动着发出沙哑的声线:"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放在膝头的指节微微发白,泄露了心底的底气不足。

宋寄秋垂下眼帘,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细碎阴影:"不过是随口问问,问问孩子的父亲为何能在血脉离体时,仍惦记着救旁人的性命。"

尾音未落,裴修哲已重重捶向沙发扶手。檀木家具发出沉闷的响动,惊得窗边鹦鹉扑棱着翅膀乱窜。

"宋寄秋,你又在发什么疯?"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孩子没了再生便是,怜梦是你亲妹妹,你真要眼睁睁看她等死?"

"你夺走她多少东西还不够?怜梦那样纯善,怎会有你这样自私的姐姐!"

宋寄秋忽然轻笑出声,惊得裴修哲到嘴的呵斥都哽在喉间。她抬眸时眼底泛着冷光:"我夺走了什么?难道是你这个人?"

裴修哲被这直白问得瞳孔骤缩,俊朗的面容瞬间结霜:"宋寄秋,别太得寸进尺!你心里清楚自己怎么得来的婚约,竟对怜梦毫无愧疚?"

宋寄秋望着虚空轻笑,眼底泛起自嘲的涟漪。

当年分明是宋怜梦逃婚在先,可到了裴修哲嘴里,倒成了她使尽手段抢夺婚约。这些年解释的唇舌都已磨破,如今她连辩解的力气都懒得费了。

"你非要这般认定,我亦无可奈何。"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茶几,将离婚协议轻轻推到男人面前:"骨髓我不会捐,你的朱砂痣也死不了。改日抽空把婚离了吧,省得你总觉着我挡了你们的情路。"

裴修哲盯着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四个大字,周身气压骤降。他突然伸手捏住女人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要在肌肤上烙下指痕。

"宋寄秋,你当真疯了?耍性子也该有个限度!"

"我体谅你丧子之痛,允诺会补偿你。裴家少夫人的位置永远是你的,再生个孩子便是,你何苦这般针对怜梦?"

宋寄秋手腕吃痛,却连眉头都未皱半分。

再生个孩子?

多么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她能孕育他的血脉是莫大的恩典。她突然很想知道,当裴修哲看见那份诊断书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用力挣开桎梏,她拖着行李箱走向玄关。身后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警告:"今日你若踏出这道门,便再无回头路!"

宋寄秋推门的动作微顿,旋即勾起嘲讽的弧度:"裴修哲,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嫁你为妻。"

别墅大门合拢的瞬间,她听见楼上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裴修哲定是以为她在欲擒故纵,毕竟当年她为嫁他确实费尽心机。可这次,她是真的倦了。

次日清晨,协和医学院古朴的办公楼前,宋寄秋仰头望着晨曦中的琉璃瓦出神。她本科学的是临床医学,研究生转投周教授门下攻读药理学,若非那场联姻,此刻她该在实验室培育细胞株,而非困守在裴家老宅修剪玫瑰。

"小宋啊。"周教授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慈爱,"我知你婚姻不顺,但出国深造非同小可。团队下月就要赴美,你确定要抛下这里的一切?"

宋寄秋指尖抚过平坦的小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孩子没了,婚也离了。能去异国重新开始,于我而言是新生。"

周教授愣怔片刻,忙不迭致歉。待收拾好情绪,他郑重接过申请材料:"签证事宜要抓紧,下月一号咱们码头见。"

转身离开时,宋寄秋没料到会在走廊撞见最不想见的人。

"宋寄秋!"沈佩华踩着细高跟疾步而来,羊绒披肩在晨风中翻飞,"你真跟修哲提了离婚?"

宋寄秋望着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女人,喉间泛起苦涩:"是。"

"啪!"

耳光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沈佩华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联姻事关两家基业,岂容你耍小孩子脾气?!怀个孩子都能作没,现在倒有脸提离婚?修哲没休了你已是仁至义尽!"

"怜梦不过是让你捐骨髓,你竟为这点小事闹得满城风雨?就不能学学梦梦的懂事?"

宋寄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却不及心口半分。

她们是双生姐妹,可自打落地那刻起,所有宠爱都给了宋怜梦。此刻望着母亲盛怒的面容,她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那场本该属于她的成人礼,只因宋怜梦多看了眼礼服,便被母亲转手相送。

宋寄秋自幼体弱多病的妹妹宋怜梦,虽因病榻缠绵却生得伶牙俐齿,最擅用蜜糖般的软语哄得全家团团转。相较之下,她这个自小沉默寡言的长女,倒像是檐下无人问津的灰扑扑瓦当。

更荒唐的是,每当宋怜梦咳喘发作,母亲总要掐着她的手腕嗔怪:"定是你在娘胎里抢了妹妹的精气神,如今合该让着她些。"那些年复一年的偏袒,早将姐妹情分熬成了苦涩的黄连汤。

此刻望着母亲因她流产之事暴怒的面容,宋寄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位血脉相连的至亲,不关心她小产后的虚弱身躯,不追问她痛失骨肉,反倒厉声斥责她不该惹恼裴修哲,更不该拒绝为宋怜梦捐献骨髓。

"当初要联姻的可是您那金尊玉贵的二小姐。"宋寄秋直视母亲双眼,声线像浸了冰的银针,"若非她临阵脱逃逃婚海外,这桩关系家族存亡的婚事,怎会轮得到我顶缸?"

往事如腐肉上的蛆虫争先恐后涌出——宋怜梦突然宣称要追求艺术理想连夜出走,家族为保住与裴家的婚约,竟任由裴修哲误会是她设计逼走妹妹。这些年她咽下多少委屈,此刻便有多少讥诮涌上喉头:"您总说怜梦聪慧过人,可她若真有本事,怎会连桩婚事都守不住?"

"放肆!"沈佩华扬手摔碎茶盏,飞溅的瓷片在宋寄秋脚边炸开,"梦梦是去瑞士进修声乐!让你代嫁是抬举你,裴家少奶奶的位置,难道还辱没了你这个木头桩子?"

瓷器碎裂声里,宋寄秋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在母亲眼里,她永远是那个该躲在妹妹光环下的影子,是随时可以推出去挡灾的人。

"您既这般看不上我,从今往后便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吧。"她拂开裙摆上沾的茶沫,字字清晰,"左右我早该明白,这宋家大门,从来只欢迎宋二小姐。"

沈佩华踉跄着扶住沙发背,不敢置信地瞪着长女决然离去的背影。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丫头,竟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你今日踏出这个门,就永远别想回来!"沈佩华尖声威胁,"我会冻结你所有账户,收回名下别墅股份,倒要看看离了宋家庇护,你能撑到几时!"

宋寄秋步履未停,只觉喉间泛起铁锈味。母亲怕是忘了,十二岁前,她才是那个在钢琴比赛斩获金奖、在舞蹈室挥汗如雨的天之骄女。直到某日宋怜梦咳着血说羡慕姐姐的才华,她便被勒令藏起所有奖杯,成了妹妹病榻前随叫随到的提线木偶。

医院走廊的穿堂风卷起她鬓边碎发,宋寄秋刚要按下电梯按钮,忽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碾过满地银杏叶。裴修哲身着定制西装绕过车头,小心搀扶着宋怜梦下车,连副驾门把手都用手掌垫着,生怕她磕碰到分毫。

"入秋了,围巾系好。"男人俯身时,宋寄秋清晰看见他眼底缱绻的温柔,那是她新婚夜都不曾得见的珍视,"骨髓配型有进展了,等手术成功……"

"修哲哥哥总把我当瓷娃娃。"宋怜梦倚在他臂弯里轻笑,忽地抬眼望见电梯口的宋寄秋,眸光倏然转亮,"姐姐!你也是来产检的吗?宝宝最近还乖吗?"

裴修哲肌肉骤然绷紧,抢在宋寄秋开口前截断话头:"外头风大,先进去再说。"他掌心用力攥住宋寄秋手腕,警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腕骨。

宋寄秋却忽然笑了,笑得裴修哲心头泛起寒意。她挣开桎梏,将流产诊断书拍在男人胸口:"托你的福,那对龙凤胎现在正躺在殡仪馆。"红唇轻启,吐出的话却淬着毒,"你说奇不奇怪?我孕期连杯咖啡都不敢碰,孩子怎会平白无故没了?"

宋怜梦脸色煞白,扶着门框的手指深深掐进实木。裴修哲眼底浮起血丝,猛地拽住宋寄秋衣领:"这种晦气事何必当着怜梦的面说!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啪!"

清脆的耳光声惊飞了檐下麻雀。宋寄秋甩着发麻的手掌,看男人偏过的侧脸渐渐浮现指痕:"裴修哲,你护着的这位好妹妹,上个月体检报告可还在我梳妆台抽屉里躺着。"她俯身逼近宋怜梦发颤的唇瓣,"白血病患者化疗不掉发,体重不减反增,你说奇不奇怪?"

他竟亲手葬送了他们的骨肉……当这番话语刺入耳膜时,裴修哲非但未生半分悔意,反倒担心这尖锐的指控会刺激到身旁的宋怜梦!

若非苦无实证,宋寄秋恨不能将他亲手送进铁窗!

那一巴掌裹挟着雷霆之怒甩在脸上时,裴修哲整个人僵在原地,俊朗的面容写满错愕。

"裴先生,分明是她揪着往事咄咄逼人,我才道出实情。若真怕刺激到您的心尖宠,就该管住她那张信口开河的嘴!"宋寄秋嗓音淬冰,字字如刀:"您说得对,孩童没了便如过眼云烟。只要您即刻在离婚协议上落笔,我保证自此消失在你们的世界,永不纠缠。"

宋怜梦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眸底迸发出狂喜的精光。

她本只欲除掉那两个孽种……谁料宋寄秋竟如此不堪一击,主动提及离婚!待这女人滚出裴家,她便无需再伪装病弱,可堂而皇之坐上裴太太的宝座。至于国外那些腌臜事,自当随风而散,她依旧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

宋寄秋啊宋寄秋,你注定是我脚下的登云梯!

裴修哲听闻"离婚"二字,胸腔骤然紧缩,嗓音陡然转冷:"宋寄秋,你闹够没有!整日将离婚挂在嘴边,真当能威胁到我?离了裴家这座靠山,你连三日都撑不过!"

宋寄秋冷眼睥睨:"您只管签字便是,往后是生是死,皆与裴家无关。"

宋怜梦眼波流转,假意劝慰:"姐姐莫说气话,孩子不在了确是痛彻心扉,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说话间已亲昵地攥住对方手腕。

宋寄秋嫌恶地蹙眉,本能地抽回手臂。却见宋怜梦惊呼着踉跄后退,狼狈跌坐在地。

"怜梦!"裴修哲瞳孔骤缩,箭步冲上前将佳人揽入怀中,小心翼翼检查着那截玉藕般的小腿。只见雪白裙裾下,膝盖处赫然一片殷红,血丝正缓缓渗出。

"怎的如此不小心!"他嗓音发颤,满眼疼惜。

宋怜梦倚在男人怀中,虚弱地扯出笑:"修哲哥哥,不妨事……切莫责怪姐姐,她定不是存心的……"

这番话犹如火上浇油,裴修哲猛然抬头,眼底怒火翻涌:"怜梦好心相劝,你竟下此du手!宋寄秋,你何时变得这般蛇蝎心肠!"

宋寄秋看傻子似的望着这对男女,嗤笑道:"她自己扑上来拉扯,自个儿站不稳摔倒,倒成了我的不是?裴先生被这朵白莲花耍得团团转,便当全天下人都同你一般愚昧?"

裴修哲俊脸瞬间阴云密布,字字如冰:"我亲眼见你推她,休要狡辩!现在立刻给怜梦赔罪!"

"放开!"宋寄秋懒于纠缠,转身欲走,纤腕却陡然被铁钳般的大掌攫住。男人眼底泛起森寒的怒意,生生将她拽回宋怜梦面前。

"我再说最后一遍,道歉!"

"裴修哲,你当真以为宋怜梦身患绝症?见过真正的白血病患者吗?睁大眼睛看看,她膝上伤口早已止血!白血病患者凝血功能障碍,怎可能如此迅速结痂?"

裴修哲神色骤变,目光下意识扫向那处伤痕,果然不见血迹蔓延,心底不禁泛起疑云。

宋怜梦心头剧震——她怎会知晓她装病?绝不能让修哲起疑!

她慌忙捂住伤口,泪眼婆娑:"医生恐我意外受伤引发并发症,昨日刚注射了凝血针……"

裴修哲恍然大悟,看向宋寄秋的目光愈发森冷:"三甲医院的诊断书白纸黑字,你当三言两语便能颠倒黑白?"

宋寄秋冷笑更甚:"凝血针需连续注射七日方见效,她昨日才打第一针,今日怎可能止血?你若不信,大可召主治医师当面对质!"

趁裴修哲愣神之际,她猛然挣脱桎梏,疾步后退数步,眸中尽是讥诮。裴修哲正待发作,却见那抹纤影已决然转身,衣袂翻飞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暮色渐沉,宋寄秋凝视着那道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纤细背影,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突然攫住心脏,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随着那个背影永远剥离她的生命轨迹。

难道……宋怜梦说的竟是真的?

"修哲哥哥……"带着哭腔的呼唤让裴修哲猛然回神,他垂眸便撞进宋怜梦蓄满泪水的杏眼。少女攥着他袖口的手指微微发抖,精心描画的眼线被泪水晕染出楚楚可怜的痕迹,"我真的没有撒谎,姐姐她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我……"

裴修哲望着面前梨花带雨的面容,理智的天平不受控地倾斜。他反手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温声安抚:"别怕,我自是信你的。"

得到承诺的宋怜梦顺势扑进男人怀抱,将整张脸埋进他胸膛,哭得肩头颤动。可当裴修哲看不见的角度,那双泪眼却迸射出寒光——必须让爸妈尽快把这个人逐出宋家,否则她的计划永远无法实施!

此刻的宋寄秋正站在出入境大厅的玻璃幕墙前,阳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工作人员递来加急申请回执:"五个工作日后可取证。"她捏着薄薄的纸片走出大楼,手机铃声恰在此时炸响。

"宋寄秋!董老说你下个月要跟医疗队去美国?"闺蜜董沁的咆哮震得她耳膜发疼,"这么大事你竟敢瞒着我?"

宋寄秋望着街角咖啡馆的霓虹招牌轻叹:"沁沁,见面再说吧。"

二十分钟后,董沁踩着十厘米细高跟杀进餐厅,包厢门被摔得震天响。她盯着窗边那抹素色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你怀着孕去什么美国?裴修哲那个混账知道吗?"

瓷勺撞上杯壁发出清脆声响,宋寄秋搅动咖啡的动作顿住:"孩子没保住,我已经提了离婚。"

"跟那人有关?"董沁敏锐捕捉到关键,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餐具叮当乱响。

宋寄秋摩挲着杯沿,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羽毛:"他在每日例汤里加了导致流产的药物,就为逼我给宋怜梦捐骨髓。"

"王八蛋!"董沁猛地站起,红木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那是他亲骨肉啊!"她突然抓住宋寄秋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离得好!咱们去冻卵,将来找十个八个外国帅哥,气死这个不孕不育的软脚虾!"

宋寄秋被她逗笑,正要开口,包厢门突然被推开。裴修哲搂着宋怜梦踏进室内,两道视线如探照灯般射来。

宋怜梦眨着雾蒙蒙的杏眼,故作天真:"姐姐要出国呀?去哪个国家呀?"

包厢内温度骤降,宋寄秋握紧杯柄,指节泛起青白。她早该知道宋怜梦会跟踪,毕竟这间法式餐厅承载着她与裴修哲太多回忆。

"管得着吗?"董沁抄起冰水杯重重磕在桌面,水珠溅上宋怜梦的香奈儿套装,"你妈没教过你偷听要遭雷劈?还是你当自己是太平洋警察,管天管地管拉屎放屁?"

宋怜梦踉跄着后退半步,珍珠项链在雪白颈间摇晃:"姐姐,我只是关心你……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泪水顺着她精心保养的脸颊滑落,在腮边凝成晶莹的泪珠。

裴修哲将人护在身后,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宋寄秋:"看看你交的什么朋友?怜梦重病在身还惦记你这个姐姐,你竟纵容外人欺辱至亲!"

"至亲?"宋寄秋执起餐巾慢条斯理印着唇角,"裴总怕是忘了,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她抬眼时眸光如淬冰刃,"还是说裴总喜欢认贼作父?那宋怜梦倒确实该叫你声好姐夫。"

裴修哲被噎得喉头一哽,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明知怜梦等着骨髓移植,竟还有心思策划出国旅行?宋寄秋,你的心是铁打的?"

董沁抄起餐刀拍在转盘上,金属与大理石相撞发出巨响:"放你娘的狗屁!小秋刚小产你们就逼捐骨髓,怎么不直接挖她心肝配型?要不要现杀现取啊?"

"沁沁!"宋寄秋急忙按住闺蜜手腕,余光瞥见宋怜梦高跟鞋正碾在董沁脚踝上。那抹白色身影佯装惊慌失措:"哎呀你没事吧?修哲哥哥只是太着急了……"

裴修哲铁钳般的大手突然攥住宋寄秋腕骨,力道大得要在她皮肤上烙下指痕:"现在立刻跟我去医院!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裴修哲你疯了吗?"董沁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宋怜梦"不小心"撞翻座椅。看着被保安架住的闺蜜,宋寄秋突然轻笑出声,眼底却结着千年寒冰:"裴总这是要当众绑架?需要我帮你打110吗?"

裴修哲毫无惧色,转身冷声说道:"你尽管报警,别忘了我们可是合法夫妻,警察来了也只会当作家务纠纷处理。"

宋寄秋气得眼眶泛红,正要不管不顾扑上去撕扯,餐厅玻璃门忽然被猛力推开。一道修长身影裹挟着寒风大步流星闯入,未等众人反应,裴修哲的手腕已被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扣住,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似的被甩出门外。

"伤着没有?"清冽低沉的声线从头顶落下,宋寄秋怔怔抬头,撞进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眼尾天然上挑的弧度本该妩媚,此刻却凝着千年寒冰。来人穿着米白高领毛衣外搭深灰羊绒大衣,黑色西裤熨帖得没有半分褶皱,清隽面容宛若工笔细描。

"谈师兄……"宋寄秋喉头哽咽,望着这张阔别多年的脸失了言语。他是周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也是实验室里最照拂她的大师兄。自从她放弃学业嫁给裴修哲,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

记忆如潮水倒灌——当年她抱着纸箱离开实验室时,正是这双琥珀色的眸子追着她的背影,青年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骼:"宋寄秋,你当真不后悔?"那时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她斩钉截铁答"不悔",如今想来,何其荒唐。

"再不来,怕是要看着你被人生吞活剥了。"清冷声线染着隐忍的焦灼,谈宴西小心托起她颤抖的手臂,将人护在羽绒服织就的屏障里。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裴修哲撑着地面起身,面色阴鸷如墨:"难怪你急着离婚,原来是早在外头勾搭了野男人!"话音未落,谈宴西眸中寒光乍现,修长手指在空中轻叩,七八个黑衣保镖如幽灵般浮现。

"请裴先生离宋小姐远些。"淡漠声线裹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保镖们训练有素地将挣扎咒骂的男人架走。裴修哲赤红双目死死盯着相拥的两人,嘶吼声被车门隔绝。

目睹全程的宋怜梦早已抖如筛糠,蹑着脚往门口挪动。宋寄秋却横跨一步挡住去路,扬手便是结结实实一巴掌:"这掌替董沁讨的!"反手又是一记耳光:"这掌替我自己要的!"

宋怜梦双颊瞬间肿起,含泪呜咽:"能、能走了吗?"

"滚!"宋寄秋甩开手,冷眼看着对方踉跄逃窜的背影,"再敢招惹我,可就不是两巴掌能了事的。"

转身扶起受伤的闺蜜,董沁白着脸倚在她肩头:"脚踝……好像扭了。"话音未落,谈宴西已伸手接过人,温热掌心隔着衣料传来暖意:"我送你们去医院。"

"不用麻烦师兄……"宋寄秋刚要推辞,董沁突然插科打诨:"别啊,正好你们聊聊出国进修的事!师兄现在可还在周老手下呢,你落下的功课得抓紧补回来!"边说边冲宋寄秋挤眉弄眼。

谈宴西稳稳搀着董沁往停车场去,清俊侧颜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先去急诊室处理伤势。"

待拍片、拿药折腾完毕,又将两人送至董沁家楼下。董家弟弟开门时,董沁突然将宋寄秋往前一推:"你们慢慢聊正事,别因为我耽误终身大事!"说完砰地关上防盗门。

独处瞬间,宋寄秋攥着衣角解释:"董沁就爱开玩笑,师兄别往心里去。"

"无妨。"谈宴西垂眸划开手机,"先加微信吧,周老那边在办签证材料,缺什么资料你直接发我。"

宋寄秋摸出手机扫码,看着对话框里跳出的"谈宴西"三个字,忽然觉得这个雪夜,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有什么需要的话,我这边第一时间联系你。"谈宴西单手抄着口袋,"我现在送你回去,你如今住在哪儿?"

宋寄秋报了个酒店的地址:"麻烦谈师兄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不必同我客气。"谈宴西走出电梯前,和宋寄秋说。

被送到酒店之后,宋寄秋和他说了谢谢,然后就上了楼。

进了房间,宋寄秋下意识的在窗口向下望了一眼,只见谈宴西的车还停在路边,他依靠着车门,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手机一震。

宋寄秋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谈宴西发来的消息。

【到房间了吗?】

宋寄秋回复:嗯,已经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谈宴西:好。

宋寄秋于是没再理会,进了浴室,再出来,手机上静静地躺着一条信息。

【反锁好门,注意安全。】

还是谈宴西发来的。

宋寄秋原本都已经准备上床了,看了一眼这个消息,又特意去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反锁好门。

她第二天是被电话给吵醒的,扫了一眼,来电人显示沈佩华。

宋寄秋原本是不想接的,可是沈佩华很执着的给她打了四五个。

无奈之下,她直接接通了,想看看她到底又有什么事情。

"宋寄秋!你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沈佩华在那边怒吼,"梦梦只是好心关心你,就被你甩了一巴掌,你现在的翅膀是真的硬了,连梦梦都敢打。"

宋寄秋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床背,声音冷冷淡淡的:"沈女士,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件事?"沈佩华见她把事情说的风轻云淡的,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恼了,"什么叫就这件事?梦梦都因为你住院了!你如果还有良心的话,现在就赶到医院来!"

笃笃笃。

那边挂断了电话。

宋寄秋握着手机愣了一会神,然后自嘲了笑了一下。

沈佩华偏听偏信,甚至都没有问她前因后果就认定了是她的问题。

她按揉了一下眉心,然后下了床,进浴室洗漱。

再出来的时候,刚好有一条信息,是谈宴西发来的。

【今天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饭,你提交的资料缺失一部分,还有后续出国的一系列事宜,也有一些需要和你详细说清的。】

这条信息缓解了宋寄秋沉闷的心情,她回复:今天都有时间,我定餐厅吧,谢谢谈师兄的帮忙。

大概几分钟之后,谈宴西直接甩了个地址过来:我已经订好了。

宋寄秋只好赴宴。

她拿着谈宴西提到缺少的资料,赶到的时候,发现谈宴西定的是高档餐厅的包厢,被礼仪小姐一路领进去。

推开门,就看见穿着一身挺括西装的谈宴西,正坐在主位上,他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神情冷淡,吐出来的一些专业名词,也是宋寄秋听不明白的。

宋寄秋怕打扰到他,在他的对面坐下,全程保持安静。

等谈宴西打完电话,他微微蹙眉:"抱歉,临时家里有些事情,让你等久了。"

"没关系。"宋寄秋反倒觉得是她耽误了谈宴西的正事,"其实如果谈师兄很忙的话,在电话里和我说清楚也行,不一定非要见面说的。"

谈宴西怔怔地盯着她看。

宋寄秋意识到不对劲,略微皱眉:"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没。"谈宴西递给她一份菜谱,"想吃什么,随便点。"

宋寄秋又不是真的来吃饭的,随便点了两样。

可是等服务员上前来的时候,谈宴西却说:"这道菜不要放姜,她不吃,谢谢。"

服务员脸上挂着笑,暧昧的朝宋寄秋看了一眼。

宋寄秋知道服务员是误会了,但这场面,她也不好当面说清楚和谈宴西的关系。

幸好,这个服务员上完菜就出去了。

谈宴西将注意事项认真地好宋寄秋说了一番,然后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来:"我整理了一份文件,你可以再仔细的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那一瞬间,宋寄秋的心情很奇怪。

"谈师兄,既然都已经准备了详细的文件资料,你直接给我就行了,没必要再浪费一顿饭的时间。"

谈宴西笑了笑,温和地说:"等出国之后就是同事了,为了以后行事方便,这会儿多见面磨合磨合也好。"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宋寄秋自我嘲笑了一下。

看来她真的是妄想症严重,还以为谈宴西是有别的想法呢。

"怎么?"谈宴西看出了她的迟疑来。

宋寄秋心里腹诽过自己,再对上他的眼睛,就有些尴尬:"没,我只是在想,我有五年没回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

"以前能适应,以后就可以,不过五年而已。"谈宴西淡然道。

这话倒是给了宋寄秋很强的信心。

是啊,以前她可以,那么以后也没问题的。

两人说完正事,吃完饭,就出了门。

刚走到餐厅的门口,忽然走过来一道身影,不等宋寄秋看清楚,对方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落下,就被谈宴西给拦住了。

"梦梦的脸都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沈佩华怒目而视,"你竟然还能安心在这里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的?"

宋寄秋不避不让,她冷声说:"宋怜梦为什么被挨打,您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就来找我的事情?!"

沈佩华从谈宴西的手里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横了他一眼,对宋寄秋道:"怜梦一向乖巧懂事,她能有什么错?要错,也是你的错!一定又是你在嫉妒怜梦,你是怜梦的姐姐,修哲就是她的姐夫,同是一家人,他照顾怜梦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越说越过分,甚至抬起手来指着宋寄秋的鼻子。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连自己的妹妹都提防的女人!你小肚鸡肠到了极点!怜梦不像你,胸无大志,只知道围着男人转。她如果不是被白血病给拖累了,现在你看都看不到她一眼!"

即便是猜到了沈佩华的态度,宋寄秋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毫无波澜。

只是,沈佩华的行为,进一步的验证了她的猜想而已。

"是吗?"宋寄秋冷笑一声,"沈女士也相信宋怜梦是白血病?"

她声音里的讥讽意味太重。

沈佩华越发的愤怒:"怎么,你打了怜梦还觉得不够,难道还想要再造谣?她这段时间抵抗病魔就已经足够辛苦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够心疼心疼她!你眼中除了嫉妒和算计,还有什么!?"

被亲生母亲当着昔日好友的面如此数落,也实在是让人难堪。

但,宋寄秋知道沈佩华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沈女士是这样认为的,那你就当我是嫉妒。"宋寄秋冷声说,"因为嫉妒,所以我不想给宋怜梦献骨髓。"

果然提到骨髓,沈佩华的脸色都变了。

她忍不住的破口大骂:"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人zha来!你不肯捐献骨髓,难道就要看着你的妹妹活生生的病死吗?"

宋寄秋掏了掏耳朵:"有时间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不如回去给你的好女儿认真的查查,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就拉着谈宴西的手,直接走了。

沈佩华还想追,却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陌生人给拦住了。

上了车,宋寄秋反而沉默了下来。

谈宴西一句话都没有说,安静的开车,一路看到了海边。

等宋寄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停了车。

"下来走走?"谈宴西提议。

宋寄秋微微一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不好意思,谈师兄,让你看笑话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谈宴西推开车门,转头看她,"每个人都有理不清的家事,很正常。"

宋寄秋下了车,和他一起在海边的沙滩上散步。

海水冲刷。

不少贝壳被卷到了岸边。

谈宴西脱了西装,顺手让宋寄秋拿着,他将衣袖松松地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来,时不时的俯身捡几个贝壳,再挑挑拣拣的。

宋寄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她很感激谈宴西什么都不问。

来回走了几圈,谈宴西才问:"心情怎么样了?"

"好多了。"宋寄秋笑了笑。

谈宴西把手里的一个海螺壳递给她:"挑了半天,只有这个还可以,以后如果遇到不想说的事情,可以对它说,它忠诚的为你保密。"

宋寄秋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将海螺壳仔细地收好:"谢谢谈师兄。"

这次,谈宴西没能把宋寄秋送回酒店,半路接到一个紧急的电话,安排了一辆车把宋寄秋送回酒店,他自己提前走了。

刚到酒店大厅。

宋寄秋甚至都没能进电梯门,旁边就传来了两道声音。

是沈佩华和宋怜梦。

"姐姐。"宋怜梦的脸上还有昨天留的巴掌印,她小跑向宋寄秋,一叠声的温声道歉,"我不知道妈妈为了我去找你了,对不起,我带了妈妈来给你道歉。还有,离婚的事情,你是真的下定了决定吗?"

宋寄秋双手抄着口袋,静静地看着她:"所以?"

"是因为我吗?"宋怜梦轻咬着下唇,眼神越发的无辜起来,"如果是因为我的话,让你和修哲离婚了,那就是我的大不是了!姐姐,你别离婚好不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她上前一步,想要去抓宋寄秋的手。

可宋寄秋早就已经被她算计过一次,这次只是轻轻的向后退了两步。

宋怜梦扑了个空,却还是跌倒在地上。

远处的沈佩华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来,气势汹汹的:"宋寄秋!大庭广众之下,你竟然敢对怜梦动手!你哪里还有点姐姐的样子!我们宋家,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出来。"

宋寄秋抬手指着沈佩华,又指了指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一枚摄像头正在静静的运行着。

"妈,眼神不好就去查查酒店的监控录像。"宋寄秋淡淡道,"仔细看清楚了,到底我有没有碰到宋怜梦。"

宋怜梦从地上爬起来,"妈,是我的缘故,不怪姐姐。是我刚才没稳住,姐姐只是躲过去而已。"

沈佩华的脸色一变,打量了宋寄秋一眼,不满地说:"她只是躲过去就没错了吗?她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体如何,凭什么要躲?!"

宋寄秋冷笑一声,转身就往电梯里走。

不打算再继续和这对母女纠缠。

"你去哪儿!"沈佩华哪里肯让她就这么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宋寄秋,你脾气也闹了,狠话也说了。行了,明天去给做全面检查,怜梦也要准备手术了。"

宋寄秋冷眼看着沈佩华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原来,是把她的这番话,当做了发脾气。

当做说狠话?

宋寄秋甚至笑了,她缓缓转头,看向了宋怜梦:"我当然可以去做全身检查,不过呢,做检查和手术的医院由我来指定,怎么样呢?怜梦,我亲爱的妹妹。"

宋怜梦的脸色一白,低着头,抓着沈佩华的手:"当,当然啊,姐姐肯帮我,我当然很高兴的。"

"正好呢,有一家医院,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宋寄秋微微勾唇,她的目光依旧灼灼地盯着宋怜梦,"他是学药理学的,妹妹抵抗病魔这么久,一直都没什么起效,也刚好让我的这个朋友看一看?"

宋怜梦浑身哆嗦了一下。

沈佩华见她转了态度,当然高兴了,不过又怕她拿这件事提条件,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在家里做了五年的家庭主妇,你能认识什么朋友?能靠谱吗?"

"就今天我身边的那个朋友。"宋寄秋继续看着宋怜梦,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妹妹也见过的。"

宋怜梦想到了谈宴西,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仅仅地抓着沈佩华的手:"妈,我的事不急,反倒是姐姐刚做完手术,等她修养好了身体再说,好不好?"

沈佩华转过头来,怜爱地看着她:"傻姑娘,就你懂事,你瞧瞧,你都被你姐姐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没有。"宋怜梦小声地解释。

宋寄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沈佩华瞪她一眼:"你看看梦梦,处处为你着想!你呢!你都做了什么?嫉妒还打她!你要是真的有那个人脉,回头带来给我看看,没问题的话,再安排给她。"

瞧瞧,这训斥的语气。

宋寄秋也懒得和她说那么多,反正再过几天,她就走了。

她刚想走,又被宋怜梦给拦住了。

"姐姐,跟我们回家吧。就算你和修哲哥哥闹脾气了,我们也始终是你的家人。"宋怜梦抓着宋寄秋的手,可怜兮兮地说。

宋寄秋在外面,她始终是不放心,还是要亲自盯着她和裴修哲的离婚流程走完才行。

宋寄秋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揪出来:"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过日子了。"

她转身上了楼。

沈佩华的脸色很难看:"瞧!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了什么德行来!"

"妈,姐姐心情不好,你也别放在心上。"宋怜梦柔声说,"刚好也可以让姐姐冷静一下。"

沈佩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强求那么多。

带着宋怜梦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你说,你姐是抽了什么疯,怎么忽然就要和裴修哲离婚?她能攀上裴修哲,都已经是积了多少辈的福气!现在又作,等裴修哲真的不要她了,她到时候想要找一个这么好的,都找不到了!"

宋怜梦跟在她的身后,小声说:"妈,你那么不想让姐姐和修哲哥哥离婚啊?"

"废话!"沈佩华拽着她的手,"咱们家还有很多需要靠裴家的地方,她如果离了,裴修哲怎么可能会继续帮咱们家。"

"可修哲哥哥对我也很好啊。"

宋怜梦状似无意地提起,"如果姐姐和修哲哥哥离婚了,修哲哥哥没准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和咱们家……"

沈佩华忽然抓着她,格外语重心长地说:"怜梦,说到这,你可千万要注意和裴修哲的关系!"

宋怜梦心里一沉:"妈,怎么了?"

"妈知道你的心思。"沈佩华低声说,毕竟以前是宋怜梦要嫁给裴修哲,她忽然就跑了,现在又和他的关系那么好,她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女儿的心思。

"但是你姐嫁都已经嫁了,如果离了婚,你再和他勾勾搭搭纠缠不清的,咱们家的面子往哪儿放?再说了,裴家也不会同意的。"

宋怜梦垂下眸子去,眼底闪过一抹怨恨。

"除非宋寄秋死了,不然说不过去。"沈佩华最后无心地说了一句。

宋怜梦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死?

想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

晚上九点。

宋寄秋正在看谈宴西给她的文件,手机就响了几下。

【文件。】

是谈宴西发来的文件。

【这是这几年的课程文件,不确定你落下了多少,不过你的底子在,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的复习一下。】

宋寄秋正在浏览网页,寻找学习资料呢,谈宴西就发过来了。

她给谈宴西发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谈宴西发了一个摸摸小狗的表情包。

莫名的,宋寄秋感觉那个狗像自己……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你的资料证件不全,周老给我发消息,让我带你跑一趟,有我上下打点,能速度快一点。】

宋寄秋忙回复:好,那明天九点,在机构门口见?

【我去接你。】

宋寄秋感觉这样好像自己在占他的便宜,其实很不好意思:不太好吧,总是麻烦师兄。

【没关系,我本身也是负责这次团队的。】

这样说,宋寄秋就没那么大的负疚感了。

下一瞬,谈宴西又发了信息过来。

【我给你的海螺壳呢?】

宋寄秋回来之后就洗干净,放在了书桌旁边了,她跳下床,走到书桌旁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师兄放心,好好的收着呢,以后它都会成为我的树洞。

谈宴西:好。

等宋寄秋快要睡觉的时候,谈宴西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早点休息,晚安。】

宋寄秋迷糊着也发了一个晚安。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的收拾好,原本想等谈宴西发消息给她,再下楼。

但订早餐的时候,酒店的员工说楼梯出现了故障,正在检修。

宋寄秋住的又是高楼层,吃过饭之后,就给谈宴西发了条信息:酒店的楼梯在检修,我走楼梯下去,你在来的路上了吗?

谈宴西:已经在路上了。

宋寄秋怕耽误他的事情,背上了装着资料的小包包,就进了楼梯间。

因为时间还比较早的缘故,楼梯间里并没有什么人。

宋寄秋一口气往下走了几个楼层,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只觉得空荡荡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似得。

莫名的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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