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岁的谷正文在日本NHK镜头前沉默良久。

这个被称为"活阎王"的特务，终于承认："吴石案是我一辈子最重的包袱。"

他低估了什么？

第一章：台北深夜的围捕

1950年，台北泉州街26号，保密局的人已经埋伏三天。

蔡孝乾推开家门那刻，手电筒的光束从四面打来。公事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记事本翻开，纸上写着三个字——"吴次长"。

蔡孝乾

这三个字，像一根导火索。

蔡孝乾扛了一周。

第七天，他供出所有名单。400多个名字，包括台湾防务次长吴石。

保密局的人立即锁定另一个目标：朱枫。

这个从香港来的女商人，每周六下午四点准时出现在吴石家。她拿走的微缩胶卷里，装着台湾海防部署图、空军基地分布、金门兵力配置。

2月2日深夜，聂曦敲开朱枫的门。

"蔡孝乾被抓了，供出了你。"

朱枫只用五分钟收拾行李。她给女儿留下一张字条，然后消失在台北街头。

两天后的傍晚，一架军用运输机起飞。

朱枫坐在机舱里，手里攥着吴石签发的特别通行证。飞机降落在舟山，距离大陆只有一步之遥。

2月18日，特务闯进存济医院。

朱枫取出藏在皮衣夹缝的金链、金镯，分四次吞下。二两黄金混着热水进了胃里。

特务发现时，她已经昏迷。

飞机把她送回台北抢救。医生用泻药排出金属碎片，保密局需要活口。

2月27日午夜，军警包围了新生南路的吴石家。

电话铃响了很久。

吴石拨通参谋总长周至柔的号码，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他放下话筒，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搜查人员在书房找到了证据——那张给朱枫开具的特别通行证副本。

叶翔之亲自主审。

这个保密局二处处长后来升任情报局长，成为台湾情报圈最有权势的人物。

吴石被带进审讯室时，天还没亮。

保密局的审讯室

吴石的狱中手记记录了这段时间："随时被讯问，均是使人神经异常紧张，心境异常刺激。"

手记上的字迹越来越乱。

吴石狱中手记

第十天，他的一只眼睛失去光明。

第三十天，双腿肿得无法站立。

第五十天，皮肤呈红紫色，多处溃烂。

特务们担心他死在狱中，审讯手段稍有收敛。

保密局档案后来承认："对吴石的侦讯是最困难的事。"

朱枫关在另一间牢房。

特务制定了三条策略：生活上优待，谈话上安慰，接触上温和。他们相信这个出身富商家庭的女人会屈服。

朱枫每次提审都闭口不言。

问到组织，沉默。

问到联络人，沉默。

问到情报内容，还是沉默。

保密局的"综合检讨"后来评价她："党性坚强，学能优良。吞金自杀证明早有应付事变的准备。这种维护重要工作、不惜牺牲个人生命的纪律与精神，诚有可取法之处。"

这句话写进了敌人的档案。

陈宝仓和聂曦也在狱中。

陈宝仓是联勤总部第四兵站总监，中将军衔。他给吴石提供过台湾南北防区的部队番号、兵力部署。

聂曦是吴石的副官，上校军衔。他负责传递情报，往返香港多次。

四个人关在不同牢房，彼此看不见。

谷正文每天都去审讯室。

他盯着吴石，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到突破口。军事地图、密码本、联络暗号——吴石全都记在脑子里。

问不出来。

多年后，谷正文接受NHK采访。

镜头前的老人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低估了他的意志力。"

他还留下一份未完成的手稿，题目叫《吴石案补遗》。三页纸上只写了一句话："我输了,输在太相信眼睛。"

眼睛能看见证据，眼睛看不见信仰。

100天的审讯，没有人开口。

保密局把案卷送到最高层。蒋介石批了四个字：从严处理。

马场町刑场

蒋介石指派三个人组成军事法庭：蒋鼎文、韩德勤、刘咏尧。

判决书送上来时,三个人联名写了一份陈情书。他们转述吴石等人在法庭上的"忏悔言词"，建议从轻发落。

蒋介石看完，把文件摔在桌上。

"为犯人说情,殊为不法之至！"三人差点被革职,最后改为记过处分。

6月10日，马场町刑场周围戒严,宪兵持枪站成两排。

吴石穿着便装走进刑场，他要了纸笔,低头写字，周围的枪声、脚步声、命令声,都听不见了。

纸上出现两首诗，最后一首写着：

"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

写完,放下笔,站起来。

聂曦走在队伍最后。

台湾媒体后来描述这个场景："形象英武,大义凛然,死前毫无惧色。"

宪兵连开七枪。

朱枫穿着淡绿色碎花旗袍,外罩深蓝色毛线上衣。

她走到执行位置,双手揣在一起,靠在木桩上。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在等一件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事。

法庭的摄影官拍下了这些照片。

多年后,照片公开。人们看见四个人临刑前的样子——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有的只是平静。

枪响，四个人倒下。

香港报刊第二天报道：台湾红色特工及牵连者,500多人被杀,监禁不计其数。

王正均、林志森也被处，吴石案的牵连者超过200人。

准确数字至今不清楚。

谷正文的矛盾心态

1950年之后的很多年里,谷正文升官、获奖、接受表彰。

保密局给他的档案上写："侦办匪谍案共牵连2000多人。"

他训练特工,策划行动,继续破获案件。

1954年,他签批七宗案子,其中三宗证据栏是空白的。

晚年,他上电视谈往事。

镜头前笑眯眯,说自己"只是执行命令"。主持人问起那些案子,他挥挥手："共谍案是升官发财的捷径。"

一句话把血写成了算盘珠子。

NHK的采访是个例外，日本记者问起吴石案,谷正文沉默了很久。

这段沉默被完整地保留在节目里。

然后他说出那句话："吴石案是我一辈子最重的包袱。"

为什么是包袱？因为赢了案子,输了对手。

谷正文布下天罗地网，吴石的女儿被人盯梢,司机被金钱收买,同事被策反,妻子被监视。

当交通员张灏察觉危险,做出劫持吴石的动作时,谷正文抬手就开枪。

他不在乎吴石的死活，在乎的是抓住证据。

100天审讯,他每天都去。看着吴石从一个将军变成一个瞎了一只眼、双腿浮肿、皮肤溃烂的犯人。

问不出任何东西，四个人用沉默守住了所有秘密。

谷正文后来说,蔡孝乾的"浮奢个性"是台湾地下组织失败的致命伤。

他说对了一半，组织确实因为蔡孝乾的叛变而瓦解。

他说错了另一半，吴石他们的失败,不是因为组织松散,而是因为叛徒出卖。

他们在100天里用沉默证明,信仰比生命更难摧毁。

谷正文看不懂这个，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交易。升官、发财、活命——这些是筹码。

信仰不是，所以他输了。

未完成的手稿上,那句话写得很清楚："我输了,输在太相信眼睛。"

2007年1月25日,谷正文在台北荣民总医院去世，死亡记录上,亲属签字栏只有一个名字：养女谷美信。

97年的人生,最后只剩一个养女签字。

曾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在冷清中落幕。

吴石他们死后23年,1973年,周总理确认四人为革命烈士。

2013年,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建起无名英雄纪念广场。

四座雕像从南向北依次排列：陈宝仓、朱枫、吴石、聂曦。

雕像面朝东方，那是台湾的方向。

谷正文说吴石案是包袱,因为他用尽手段也没撬开四个人的嘴。

真正的包袱不是破案的难度。

而是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有些力量比酷刑更强。

他用眼睛看了一辈子,却始终看不见这个。

参考信息

吴石将军最后的日子：对吴石的侦讯是最困难的事 · 中国新闻网 · 2018年6月11日

国庆！勿忘牺牲在台湾的红色特工 · 观察者网 · 2023年10月

追寻台湾地下党覆灭的真相 · 晋城党史网 ·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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