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英嫁到广西13年,如今重回故土,行李在手中越发沉重。

一位老妇人挑着扁担从她身旁经过,不经意间撇了她一眼,随后站住的脚跟:

“是善英家的闺女吗?”

善英点头,喉咙发紧:“是我,奶奶。”

“可算回来了,你家现在...哎,算了,你自己去看吧!”

老妇人叹了口气,善英没再说话,只是紧了紧衣领,踏上了通往家的土路。

可谁知等推开那扇大门,里面的景象竟让她傻眼...

01

林善英十九岁那年嫁到了中国广西的一个小山村。

那时她刚刚从服装厂辞工,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更没有勇气去想会在异国他乡生活多久。

她只知道,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而中国,那个大国,或许能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媒人对她说,中国现在富了,嫁过去你就有肉吃,有新衣服穿。

19岁的朝鲜女孩嫁到广西,13年后第一次回家,丈夫给了她1万块钱

当时,媒人的话像一阵风,随意把她的生活方向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照片上的男人名叫王建国,看起来老实,比她大十二岁。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媒人拍着胸口保证:

"这个男人会对你好的。他是个木匠,手艺人,有房子,家里条件不错。"

善英记得那天,母亲一直在哭。父亲坐在角落里,沉默地抽着烟。

当善英最后一次抱住母亲时,母亲在她耳边轻声说:

"孩子,妈妈不想你走,但妈妈更不想你受苦。"

那天晚上,父亲难得地坐到她床边,递给她一个小布包:

"这是我们家几代人传下来的护身符,带着它,不管到哪里,都会平安。"

第二天一早,她就踏上了去中国的路。

她坐了三天的车,晕车,呕吐,流泪,思乡,直到被交到那个男人手上。

王建国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更老,皮肤黝黑,肩膀宽厚,说话慢吞吞的。

"你好。"那是她唯一会说的中文。

"你好。"男人露出憨厚的笑容,拎起她的行李,"我们回家。"

家是一栋砖房,两层楼,在村子里算是不错的。但善英一进门就感到了陌生和不安。

灶房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站着,眯缝着眼睛打量她。

"妈,这是善英。"建国把她的行李放下,对着妇人介绍道。

老妇人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善英,然后转身继续烧火做饭。

善英在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个家不会容易过。

就这样,善英成了王家的媳妇。语言不通,风俗迥异,连吃的东西都让她不习惯。

广西的湿热天气,广西的酸笋和酸菜,浓郁的螺蛳粉气味,广西人快速的语调,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和不安。

"吃。"婆婆总是把最酸的菜推到她面前,看着她被酸得直皱眉头、咧嘴,却强忍着不吭声。

"她不习惯吃酸。"建国有时会说。

"不吃酸怎么适应这里的生活?"婆婆冷笑,"花钱娶个外国媳妇,也敢跟我作。"

建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善英盛了一碗白米饭。

这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善英后来才慢慢明白。

第一个月,善英几乎每天晚上都哭。她蜷缩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思念远方的家乡。

她想念母亲做的冷面,想念父亲讲的故事,想念家门前那棵高大的杏树。

泪水打湿了枕头,她不敢出声,只能把脸埋进被子里。

建国有时会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抽泣声,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最后,他总是悄悄地把一杯热水放在门口,轻轻敲门,然后匆匆离开。

善英知道是他,但两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善英开始努力学习中文。每天,她会在小本子上写下新学的词语,反复读,反复练。

建国很有耐心,下班回来会教她,虽然他的普通话也不标准。

"碗。"建国指着碗说。

"碗。"善英跟着念。

"筷子。"

"筷子。"

......

02

日子一天天过去,善英的中文渐渐好了起来,可是和婆婆的关系却并没有改善。

"饭煮得太烂!"婆婆嫌弃地说。

"衣服洗得不干净!"

"厨房拖得不够干净!"

无论善英怎么努力,婆婆总是不满意。

有几次,她实在忍不住,跑到院子里的小菜地哭。

那块小菜地是建国专门为她辟出来的一小块地方,她在那里种了一些朝鲜特有的蔬菜,辛辣的波罗拽、入口清香的越谷,还有小小的紫苏叶。

每当吃到这些家乡的味道,她就会觉得自己离故乡近了一点。

"别听我妈的,她就那个脾气。"建国有时候会安慰她,但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默。

"你妈妈不喜欢我。"善英的中文虽然不流利,但已经能表达基本意思。

"她老了,脾气不好。你多忍忍。"建国总是这样说。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善英怀孕的消息传开后,婆婆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但会在善英不舒服时递给她一杯热姜茶,会在她恶心呕吐时帮她拍背。

善英心里明白,婆婆看重的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可能的男孩。

怀孕的日子并不好过。善英常常呕吐,浑身无力,却还要做家务。

婆婆对她更加苛刻,说她是装病偷懒。

"我们村的女人,怀孕到八个月还下地干活!"婆婆总是这样说。

当善英向建国诉苦时,他只是尴尬地笑笑:"我妈那一辈人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善英这才明白,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外人。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善英差点流产。

那天,她在搬水时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建国听到声音,冲出来把她抱起来,飞奔到村里的诊所。

那是善英第一次看到建国如此慌乱,如此紧张。

"没事吧?孩子没事吧?"建国满头大汗,眼里全是担忧。

"没事,孩子很安全。"医生安慰道,"但接下来几个月要卧床休息,不能劳累。"

回到家,婆婆破天荒地没有责备善英,反而亲自端水送饭,还煮了一些补品给她。

善英躺在床上,摸着肚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

她是孩子的母亲,而这个孩子,将是她在这个家真正的依靠。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取名叫王小军。

婆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但很快,新的矛盾又来了。

"不能这样抱孩子!会把脊梁抱歪的!"

"不能这样喂奶!孩子会吃坏肚子!"

"不能用这样的布包孩子!太厚了,会捂出痱子!"

善英想反驳,想说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带她的,朝鲜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但她不敢,只能默默忍受。对于婆婆来说,朝鲜的一切都是落后的、奇怪的、不对的。

"你教孩子说什么?那是什么话?"

有一次,婆婆听到善英对孩子说朝鲜语,立刻阻止。

"我教他朝鲜语。"善英小声说。

"在中国,就要说中国话!"婆婆斩钉截铁地说,"别教孩子那些没用的东西。"

"但那是我的母语啊,我想让孩子也会说......"

"够了!"婆婆打断她,"你嫁到中国来,就是中国人了。别整天想着那边。"

善英想说自己不是中国人,自己只是嫁到了中国,但她知道这样只会引来更多的争吵。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坚持着自己的身份,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和孩子说朝鲜语。

小军渐渐长大,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

他有时候会好奇地问母亲关于朝鲜的事情:"妈妈,朝鲜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有很多山,很多河。"善英总是这样回答。

"那里和这里一样吗?"

"不一样,那里冬天很冷,会下很大的雪。"

"我想去看看!"小军兴奋地说。

"有一天,妈妈会带你去的。"善英轻声许诺,却不知道这个承诺何时才能实现。

小军五岁那年,村里来了一场大雨,房子漏水了。

建国忙着修补屋顶,善英则和婆婆一起收拾被淋湿的物品。

在翻动一堆旧物时,善英发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她刚来时带的东西:

几张家里的照片,父亲给的护身符,还有一封母亲的信。

当天晚上,善英偷偷拆开那封已经泛黄的信,信中字字句句都是母亲的牵挂和不舍。

读完信,善英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描述了自己在中国的生活,还画了小军的样子。她拿出一半积蓄,和信一起寄了回去。

从那以后,善英开始定期给家里写信,寄钱。

虽然回信不多,但能收到一封,就是一次心灵的安慰。

03

小军七岁那年,建国的父亲去世了。

葬礼上,善英看着悲痛欲绝的婆婆和沉默的建国,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五年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了。

他们还好吗?是否健康?是否安好?想到这里,善英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送走了所有亲戚后,善英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心中的思乡之情几乎将她淹没。

"想家了?"建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

善英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等小军再大点,我送你回去看看。"建国轻声说。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让善英回家的事。

"真的吗?"善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答应你。"建国点点头,"你也五年没见父母了。"

善英忍不住扑到建国怀里,泣不成声。

建国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动作僵硬而笨拙。

其实这些年,每年过年过节,看着一大家子团聚的场景,善英就会格外想念自己的父母。

她曾经给家里寄过一些钱和礼物,但随着时间推移,母亲的来信越来越少。

最后一封信里,母亲只是简短地说一切都好,让她不要寄钱了,省下来自己用,不要惹婆家不高兴。信中的言外之意让善英心疼又无奈。

小军九岁那年,善英在一次赶集时遇到了同样来自朝鲜嫁到广西的女人——金美丽。

两人聊起来才发现,她们来自同一个村子,只是善英比美丽早来了几年。

"有没有收到家里的消息?"美丽问。

"很少,邮寄太慢了。"善英叹气。

"我听说现在有种东西叫国际电话,可以直接打到朝鲜。就是贵,三分钟要二十多块钱。"

"真的吗?"善英眼睛一亮,"在哪里可以打?"

"镇上的邮电所。不过需要提前预约,等好几天才能接通。"

第二天,善英就去了镇上的邮电所,预约了一个星期后的国际电话。

她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更别说国际长途了。

工作人员教她如何拨号,如何通话,还提醒她时间珍贵,要简明扼要。

一周后,善英如约而至。当话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时,她几乎哭出声来。

"妈,是我,善英啊。"

"善英?真的是你吗?"母亲的声音颤抖着,"我的女儿,你还好吗?"

"我很好,妈。我有儿子了,叫小军,今年九岁了。"

"真的吗?我有外孙了?"母亲的声音又惊又喜。

"嗯,他很聪明,很可爱。"善英急切地说,"妈,您和爸爸都好吗?"

"我们都好,就是想你。你爸常说,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我也想你们,妈。"善英泪流满面,"等小军再大一点,我就带他回去看你们。"

"真的吗?你真的会回来吗?"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期待。

"真的,我答应你,一定会回去的。"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还有很多话没说完,电话就被切断了。

善英站在电话亭里,泪如雨下。

从那以后,善英每隔几个月就会去镇上打一次国际长途。

虽然每次通话都很短暂,但却是她心灵的慰藉。

善英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异国他乡待这么久。一年、两年、五年......时间像流水一样,匆匆而过。眨眼间,小军已经十二岁了,善英也已经在中国生活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她学会了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学会了做广西菜,学会了在婆媳关系中保持沉默。唯一没变的,是她对故乡的思念。

04

门口传来敲门声的时候,善英正在厨房里切菜。

她放下菜刀,擦了擦手,走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村里的邮递员,手里拿着一封信。

"王建国家的,有你的信。"邮递员递过一个泛黄的信封。

善英愣了一下,接过信,看到上面熟悉的朝鲜文字,心突然跳得厉害。

这是家里的来信,而且信封已经很旧了,不知道在邮局辗转了多久。

"谁的信?"婆婆从房间里走出来,眯着眼问。

"我娘家的。"善英小声回答。

"哼,还记得你啊。"婆婆冷笑一声,转身回房间了。

善英握着信,手指微微发抖。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了,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是母亲写的,字迹有些颤抖,看得出写信的人年纪大了。

信中说,朝鲜现在有了新政策,允许嫁到外国的女儿短期回国探亲。

如果善英想回去看看,可以向当地领事馆申请。

"真的吗?"善英惊讶地自言自语,"可以回去看看吗?"

她的心跳得厉害,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信纸上母亲的字迹。

十三年了,她终于有机会回家看看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建国,但又担心婆婆会反对。

那天晚上,善英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还特意蒸了建国最爱吃的肉糯米饭。

饭桌上,婆婆看着这些菜,冷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

"没什么,就是想多做点。"善英低头吃饭,不敢看婆婆的眼睛。

小军倒是高兴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肉,还不忘夸奖母亲:"妈,你做的饭真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善英笑着给儿子夹了块排骨。

晚饭后,婆婆去邻居家打牌,小军做作业,善英终于有机会和建国单独谈话。

"建国,我有事想和你说。"善英轻声说。

"嗯?什么事?"建国放下手中的报纸。

"我收到家里的信了。"善英递过那封信,"朝鲜现在允许像我这样嫁到外国的人回国探亲,短期的。"

建国接过信,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他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你想回去看看?"

"嗯,我已经十三年没见过家人了。"善英的声音有些颤抖,"就短期的,几天就回来。"

建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那就回去吧。正好小军放假了,你可以去看看,顺便告诉他们我们过得很好。"

善英没想到建国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一时间竟有些感动。

"真的可以吗?"

"当然,你娘家人也会想你的。"建国说,"我这就帮你打听怎么申请。"

消息很快传到了婆婆耳里,她果然不高兴。

"回什么回!家都在这里了,有什么好回的!"婆婆气呼呼地说,"万一她一去不回怎么办?"

"妈,善英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她不会不回来的。"建国少有地反驳母亲。

"她要是真不回来呢?小军怎么办?"

"她不会的。"建国坚定地说,"我相信她。"

善英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建国对她不错,虽然不懂得浪漫,不懂得体贴,但也从没亏待过她。而小军,是她的心头肉,她怎么可能不回来?

申请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不到一个月,善英就拿到了回国的许可。

在临行前的晚上,建国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这是一万块钱,你带着,给家里人买些东西,也好让他们知道你在中国过得不错。"建国说。

善英接过信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年,她没少给家里寄钱,但没想到建国会给她这么多。

"太多了......"善英低声说。

"不多,你拿着。"建国把信封塞到她手里,"别委屈自己。"

善英点点头,心里一阵暖意。婆婆站在一旁,脸色不好看,但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小军特意起来送母亲。他拿出一张画,递给善英。

"妈妈,这是我画的,你带着。"小军有些害羞地说。

善英接过画一看,是一幅全家福,虽然画得稚嫩,但每个人的特点都画出来了。她的眼睛立刻湿润了。

"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哦。"小军拉着她的手说。

"妈妈一定会回来的。"善英蹲下身,抱住儿子,"妈妈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出发的那天,建国开着三轮车送善英去镇上坐车。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在车站,建国递给她一个小包,"里面是一些药,以防万一。"

善英点点头,突然有些不舍。

十三年了,这里的一切虽然有苦有乐,但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你......你要好好照顾小军,记得让他按时吃饭,写作业。别让他玩游戏太久。"

"知道了。"建国笑了笑,"去吧,别担心这边。"

坐在开往边境的长途汽车上,善英的心情既兴奋又忐忑,既期待又害怕。

十三年不见,家乡会变成什么样子?父母还好吗?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嫁到中国的女儿?

04

长途车在路上行驶了整整一天。半夜,善英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

她看向窗外,路边的景色已经完全变了。

低矮的黄土高坡变成了连绵的青山,道路旁的棕榈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挺拔的白桦树。

空气中也多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她童年时代记忆中的味道。

"快到边境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老人说,"你要去朝鲜?"

善英点点头:"我是朝鲜人,嫁到广西,现在回家看看。"

"这样啊。"老人点点头,"你离家多久了?"

"十三年了。"善英低声说。

"十三年?那可真久啊。"老人感叹道,"家里人一定很想你。"

"嗯,我也很想他们。"善英的眼睛湿润了。

"家乡变化大吗?"

"不知道,我十三年没回去了。"

"那你肯定会吃惊的。"老人笑了笑,"现在哪里都在变,越来越好。"

善英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家乡变了多少,也不知道父母是否还认得出自己。

她拿出小军画的那幅全家福,轻轻抚摸着纸上的笔迹。

这是她的家,但前方等待她的,也是她的家。

跨过边境的那一刻,善英感到一阵恍惚。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善英轻声自语。

从边境到她的家乡,还有一段路要走。善英坐了好几趟车,终于到达了那个小村庄。

一切都变了,村子比记忆中更整洁,房子也更新了,但骨子里的气质还是那么熟悉。

村口几个老人坐在树下乘凉,善英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她小时候的邻居。

"奶奶好。"善英用朝鲜语打招呼。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眯着眼睛,似乎在辨认是谁。

"我是朴家的女儿,善英。"善英说。

"善英?"老人惊讶地叫出声,"真的是你啊!听说你嫁到中国去了,一去这么多年,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我回来看看父母。"善英微笑着说。

"快去吧,你妈经常念叨你呢。"老人慈祥地说,"走那条路,左转就是你家。"

善英点点头,心跳加速。明明是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却突然感到陌生和紧张。

沿着熟悉的小路,善英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家。

院子的围墙换了新的,但那棵老槐树还在,只是比记忆中更高大了。

善英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但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善英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敲门。门内脚步声渐近,然后门闩被拉开。

善英推开家门的瞬间,眼前的人让她傻眼...

不像是记忆种的母亲,而是一个陌生的老人,皱纹爬满脸颊,头发全白,目光浑浊。

这个老人盯着她,似乎也不认识她是谁。

"您......您好。"善英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来找朴敏姬的,她是我母亲。"

"我就是朴敏姬。"老人声音沙哑地说,"你是谁啊?"

善英的心猛地一沉。

"妈......是我,善英啊。"善英的声音颤抖着。

老人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善英,突然眼泪涌了出来。

"善英?真的是你吗?我的女儿?"老人向前迈了一步,摸索着善英的脸。

"是我,妈,是我回来了。"善英扶住母亲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善英!真的是善英!"母亲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女儿啊!"

两人相拥而泣,十三年的离别,在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泪水。

善英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会老成这样。

"爸爸呢?"善英哽咽着问。

母亲的眼神暗了下来:"你爸爸五年前就去世了,是肺病。"

善英如遭雷击,怔在原地。父亲去世了?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善英问。

"能怎么告诉你啊?"母亲擦着眼泪,"信寄不到,电话打不通,我们这些老人家哪懂那些新技术啊。再说了,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能回来吗?"

善英说不出话来。是啊,就算当时知道,她能回来吗?那时小军才七岁,还是个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而且,就算她想回来,有那么多的手续要办,可能等办好,父亲已经......

"进来吧,别站在门口了。"母亲拉着她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屋子比记忆中小了很多,但收拾得很干净。

墙上贴着些褪色的照片,有善英小时候的,有全家福,还有一张是父亲的单人照。

"坐,我给你倒水。"母亲手忙脚乱地拿出杯子,倒了杯水给善英。

"妈,我自己来。"善英接过水杯,心疼地看着母亲颤抖的手。

"好,好,你来。"母亲笑着,眼里含着泪,"看看你,长得多漂亮,在中国过得好吗?"

"挺好的。"善英点点头,"我有儿子了,今年十二岁了,叫小军。"

"真的吗?我有外孙了?"母亲眼睛一亮,"他长得像谁啊?"

"像我,眼睛像我。"善英拿出手机,翻出小军的照片给母亲看。

母亲接过手机,看了又看,眼泪又流了下来:"长得真像你小时候。"

"妈,我给你带了礼物,还有钱。"善英打开行李袋,拿出给母亲准备的礼物——一件厚实的羽绒服,一些保健品,还有建国给的那一万块钱。

05

母亲接过礼物,又看到那一沓钱,连忙摆手:"这么多钱干嘛?你自己留着用。"

"妈,这是建国特意给您的。"善英坚持道,"他说让你知道我在中国过得很好。"

"那个男人对你好吗?"母亲担忧地问。

"挺好的,老实人。"善英点点头,"还有儿子,他们都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他们家人呢?公婆对你怎么样?"

善英犹豫了一下,不想让母亲担心:

"还行,公公早就不在了,婆婆有时候脾气不好,但也正常。"

母亲叹了口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你受委屈了。"

"没有,妈,我挺好的。"善英强忍着泪水。

两人聊了很久,母亲告诉她这些年村子里的变化,谁家的孩子结婚了,谁家又添了孙子,谁家盖了新房子。善英则讲述了自己在中国的生活,如何学习语言,如何适应新环境,如何抚养小军长大。

晚上,母亲坚持要善英睡自己的旧房间。那个房间几乎保持原样,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墙上还贴着善英少女时代喜欢的海报。

"妈,这些年,您一个人住,不寂寞吗?"临睡前,善英忍不住问。

"寂寞啊,怎么不寂寞。"母亲叹息道,"但日子总要过的。邻居们都挺照顾我,你二姨经常来看我,日子还算凑合。"

"妈......"善英有些哽咽。

"别这样,女儿。"母亲拍拍她的手,"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在中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晚,善英躺在自己少女时代的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是熟悉的蟋蟀声,遥远的狗吠声,这是她童年的声音。

可她的心却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这里,一半在中国那个有丈夫和儿子的家。

第二天,消息传开了,很多村民都来看善英。有些是她的旧同学,有些是邻居,大家都好奇她在中国的生活。

"真的不用下地干活吗?"

"每天都能吃肉吗?"

"你儿子会说朝鲜语吗?"

"中国人真的那么富吗?"

面对村民们的好奇和羡慕,善英有些尴尬。她不想显得太富有,怕给母亲惹麻烦;也不想说得太差,怕母亲担心。她只是简单地说,日子过得去,丈夫对她不错,儿子听话懂事。

"你变了,善英。"一个曾经的好友悄悄对她说,"你说话的样子,走路的样子,都像个中国人了。"

善英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确变了,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内心。她的骨子里已经融入了中国的一部分,就像她的血液里流淌着朝鲜的一部分一样。

晚上,母亲煮了一顿丰盛的饭菜,都是善英小时候爱吃的。

冷面,打糕,辣白菜,还有善英最爱的鱼汤。

"多吃点,在家里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母亲慈爱地说。

善英尝了一口冷面,熟悉的味道立刻勾起了无数回忆。这是家的味道,是她十三年来一直思念的味道。

"妈,好吃,真好吃。"善英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别哭,好好吃饭。"母亲笑着擦去她的眼泪,"女儿在家里,就该好好吃饭。"

晚饭后,母亲拿出一个旧盒子,里面装着一些善英的旧物件——她的学生证,她的发卡,她的日记本,还有她小时候画的画。

"你小时候就喜欢画画。"母亲轻抚着那些泛黄的纸张,"画得可好了。"

"我在中国也画。"善英说,"有时候画些家乡的风景,画您,画爸爸。"

"真的吗?"母亲惊喜地问,"你还记得这里的样子?"

"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善英柔声说,"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想象家里的样子,想象您和爸爸的样子。"

母亲抹了抹眼角:"你爸爸生前总说,善英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可惜他等不到了。"

善英低下头,泪水滴在手背上。

"妈,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不怪你,女儿,不怪你。"母亲拍着她的背,"你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我们能理解。"

那一刻,善英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她父亲的死讯。

不是不想让她知道,而是不想让她为难,不想让她背负无法回国奔丧的愧疚。

"妈,我给您买了手机,以后我们可以视频通话。"善英从包里拿出一部新手机,"这样您可以看到小军,小军也可以看到您。"

"我哪会用这个啊。"母亲笑着摆手。

"很简单的,我教您。"善英耐心地教母亲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如何视频通话。母亲学得很认真,虽然有些笨拙,但眼睛里满是期待。

"真神奇,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人。"母亲惊叹道。

06

在家乡的日子,善英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她和母亲一起做饭,一起收拾院子,一起看电视。白天,她带着母亲去镇上买东西,给她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晚上,她们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聊天。

但善英也发现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了。她习惯了中国的生活节奏,习惯了中国的饮食,甚至说话也带着中国南方的腔调。

村民们善意地调侃她"变成中国人了",但这些话却让她感到一种微妙的距离。

探亲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出发前一晚,善英和母亲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星空。

"妈,明天我就要走了。"善英轻声说。

"嗯,我知道。"母亲点点头,声音平静,但眼里含着泪。

"我会经常给您打电话,也会再来看您。"

"有空就来,没空就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母亲拍拍她的手,"你爸在地下,看到你过得好,也会高兴的。"

善英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我在中国画的一些画,有我们家,有小军,还有我根据记忆画的您和爸爸。"

母亲接过本子,一页页翻看,眼泪滴落在纸上:"画得真好,真像。"

"妈,我想带些爸爸的东西回去。"善英犹豫着说,"就当是让小军也能认识他的外公。"

母亲点点头,起身进屋,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你爸爸的烟斗和一块他常带的手表,你带回去吧。"

善英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箱。

第二天一早,善英要离开了。她穿上来时的衣服,背上行李,站在院子里,不舍地看着这个生活了十九年的家。

"妈,我走了。"善英抱住母亲。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母亲强忍着泪水,轻拍女儿的背。

"您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记得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别为我担心。"母亲松开手,擦了擦眼泪,"去吧,你丈夫和孩子还等着你呢。"

善英点点头,转身向村口走去。没走几步,她又回头,看到母亲站在院子里,佝偻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那么孤单。

"妈!"善英喊道,"明年,我带小军来看您!"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啊!我等你们!"

离开家乡的路上,善英的心情复杂极了。她既不舍得刚刚重逢的母亲,又想念远在中国的儿子和丈夫。她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属于故乡,一半属于中国的家。

回到广西的那天,王建国和小军早早地就在车站等候。看到熟悉的身影,小军兴奋地跑了过去。

"妈妈!"小军扑进善英的怀里,"你终于回来了!"

"想妈妈了吗?"善英紧紧抱住儿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想!"小军用力点头,"爸爸做的饭难吃死了!"

善英笑了,看向站在一旁的丈夫。建国朴实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回来了。"建国接过她的行李,语气平常,但眼神却很温柔。

"嗯,回来了。"善英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回家的路上,小军兴奋地问这问那,想知道外婆的样子,朝鲜的样子。善英一一回答,但有些问题,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外婆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小军问。

"外婆年纪大了,不方便来。"善英摸摸儿子的头,"但妈妈答应外婆,明年带你去看她。"

"真的吗?"小军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可以见到外婆了!"

"嗯,一定带你去。"善英看了一眼丈夫,"可以吗?"

建国点点头:"当然,我也想见见丈母娘。"

善英惊讶地看着丈夫,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回到家,善英发现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厨房里的碗筷也洗得很干净。她知道,这是丈夫和儿子为她做的准备。

"妈,我有好好照顾爸爸。"小军骄傲地说,"我每天都督促他按时吃饭,不许他抽烟喝酒。"

"是吗?"善英笑了,看向丈夫,"谢谢你们。"

"应该的。"建国不善表达,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三个字,然后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晚饭很丰盛,有善英最爱吃的螺蛳粉和酸笋炒肉。小军兴奋地告诉善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在学校获得了表扬,他学会了骑自行车,他帮邻居家的老奶奶提水。

吃完饭,小军去写作业,善英和建国坐在院子里,静静地喝茶。

"这次回去,感觉怎么样?"建国问。

"很好,也很难过。"善英低声说,"我爸爸五年前就去世了,我都不知道。"

建国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告诉你?"

"他们怕我担心,怕我难过。"善英苦笑,"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建国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帮你申请回去的。"

善英摇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想到要回去看看。"

"你妈妈还好吗?"

"老了很多,一个人生活。"善英叹了口气,"我答应明年带小军去看她。"

"好,明年我们一起去。"建国点点头,"我也想见见你母亲。"

善英惊讶地看着丈夫:"真的?"

"嗯,我想正式感谢她,把你嫁给了我。"建国不善言辞,脸有些红,"这些年,你在我家受了不少委屈,我妈那个脾气......但是,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们。"

善英的眼眶湿润了。十三年的婚姻,建国从没说过这么多感情的话。

"我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善英轻声说。

夜深了,小军睡着了,善英站在儿子的床前,看着他熟睡的脸,想起了远在朝鲜的母亲。她心里明白,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地方。

她的根在朝鲜,但她的枝叶已经在中国扎根,开花结果。

从那以后,善英每周都会和母亲视频通话,让小军也认识了自己的外婆。

小军开始学习简单的朝鲜语,而建国也支持妻子教孩子了解自己的文化根源。

次年春天,善英再次回到朝鲜,这次,丈夫和儿子都跟着她一起去了。

看着小军和外婆相见的场景,看着建国恭敬地向母亲鞠躬,善英知道,她的两个世界终于连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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