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湖南醴陵农家子张际鹏挤上了南下的货轮。他的单衣挡不住江风,怀里只揣着同乡的举荐信。1923年冬,广州大本营军政部陆军讲武学校录取了这名湖南青年。第二年学校并入黄埔一期,名册登记为“第六队张际鹏,籍贯醴陵”。在晨操的队列里,他和湖南同乡袁守谦并肩站立。时任军校校长蒋介石在巡视时目光扫过这批学生,特意停下脚步询问醴陵学员饮食是否习惯。


落难将军香港求生记:从中将到码头苦力的十年

1924年年底,张际鹏从黄埔一期毕业,被分配到教导团任排长。他军旅生涯的第一场硬仗很快到来。1925年2月,为讨伐盘踞广东东江的军阀陈炯明,广东革命政府发起第一次东征。


惠州城下弹雨横飞,张际鹏带队夜袭城门。弹片穿进左臂,他撕下绑腿扎紧伤口继续冲锋。这场战斗结束后,他也从排长提升为连长。


也是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他和黄埔同窗们结下了生死情谊。那只随身携带的木箱里,珍藏的黄埔同学录上已积累了三十多个签名——这张用血汗织就的同窗网络,谁又能料到,在二十五年后竟会成为他沦落香江时最后的求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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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9月,武昌城头硝烟蔽日。炮弹在青砖城墙上炸出白烟,守军机枪从城垛后泼下弹雨。时任北伐第一军第二师营附的张际鹏接到组建尖刀连任务。八十名敢死队员趁夜色靠近通湘门死角。首轮攀城的士兵被机枪扫落,他夺过炸药包带第二队冲锋。弹片削开小腿皮肉,他拖着血痕爬上城头。


战报送达北伐军总司令部时,蒋介石正在用早餐。他放下筷子对陈诚说:“醴陵张生可大用。”军事会议上,蒋介石亲手把中正剑佩在张际鹏腰间。这份荣耀被他牢记,却没有带来仕途的突破。同期参战的胡宗南已升团长,他仍在营职徘徊。


1937年10月,罗店战场泥泞不堪。张际鹏刚接手第十四军独立第五旅,就遭遇日军第三师团猛攻。全旅坚守七日夜,战壕积水漫过腰际。他持枪立于阵前:“退过石桥者,军法处置!”残部撤离时,收容队从血泥里找出半截旅旗。


战后授衔名单里,他拿到四等云麾勋章,却没有像关麟征等同期将领升任主力师长。1939年张际鹏调任第八十五师师长,在晋南破坏日军运输线的战功被胡宗南战区的消息所掩盖。


1943年6月,他正式接掌第十四军。洛阳防区记者拍下他巡视前线的照片刊登在报纸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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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12月,南京的会议厅暖气太足。张际鹏擦净镜片水雾,接过战地视察第十一组组长委任状。这个职位表面上是督导军纪,其实是作为南京的耳目。在巡查徐州“剿总”时,张际鹏发现某兵团虚报三万发弹药损耗。当夜密电直送蒋官邸,第二天该兵团司令被召到南京训斥。


1948年11月,淮海战役前夕,他陷入两难处境。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控诉友军见死不救;相邻的邱清泉兵团却抢先指控黄部畏战。张际鹏的视察报告反复修改三天三夜,最后只写“建议调整协同机制”。报告送出时,梧桐叶落满南京街道。


1949年1月21日,收音机播出蒋介石下野声明时,张际鹏正在擦拭佩剑。烟灰缸堆满烟蒂,他枯坐到天亮。他的战地视察组长身份也随着蒋的下台而失效,他直奔参谋总长顾祝同官邸找工作。总参谋部走廊文件散落,顾祝同揉着太阳穴签署派令:“十四军交给你,陈明仁在湖南缺人手。”


此时重建的十四军兵员不足八千,轻机枪只配发编制的三分之一。四月张际鹏到邵阳赴任,陈明仁在长沙兵团部说:“云辉兄当惯钦差,带杂牌军太大材小用?”张际鹏到任后发现,十四军军需处长成刚是陈明仁的旧部。武器调配要兵团部批文,粮草领取需政工处盖章,而营以上军官每周要向长沙密报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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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7月,长沙热浪灼人。陈明仁突然召集团以上军官会议,宣布“加强防御部署”时话锋一转:“张军长升任兵团副司令官,即刻赴长沙履职!”掌声中张际鹏气得脸色发白,他亲手整训三个月的十四军,被当场移交给陈明仁亲信成刚。


8月4日深夜,张际鹏寓所的木门被砸得震响。副官嘶喊:“陈长官通电起义了!”张际鹏扯开窗帘,月光下“欢迎解放军”的标语正贴满街墙。他烧毁密码本,带着妻儿奔向郊外机场。当C-46运输机掠过低空时,他看到湘江火把汇成的长龙涌进长沙城门。


1949年8月,九龙尖沙咀公寓阳台上,张际鹏望着维港军舰。初到香港时,他凭着携带的八十两黄金维持着体面:雇佣副官,在半岛酒店约见旧部。在流亡将领的牌局上,青海军阀马步青用金条下注,前福建省主席刘建绪商量变卖银行牌照。仅仅九个月后,张际鹏带来的黄金已耗去大半。


12月24日,他在弥敦道遇见自称“地产经纪”的旧识。对方指着九龙塘荒地声称:“填海批文到手后,转手稳赚三成!”张际鹏抵押剩余黄金买下地契。1950年3月查询得知,该地实为港英政府严禁开发的公海区域。报警后警员说:“本月是第七位将军被骗,排队等着吧。”他只能无奈的攥着失效地契走出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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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9月,铜锣湾阁楼闷热难耐。张际鹏蹲在煤炉前搅动白粥。全家挤在十平方米空间,晚餐只有白粥配咸菜。妻子在洗衣坊打工,双手被碱水蚀出溃烂伤口。某日同乡聚会,商人举杯高喊:“敬马步青将军新买的半山别墅!”哄笑声中张际鹏摔门离去。


由于港英政府把他列为“身份未明人士”,拒绝发放工作许可。台北方面回信批注:“台北列管名单有记录”,即他在对岸有污点记录,上了援助黑名单。张际鹏深夜翻出行李箱底的佩剑,剑鞘蒙着白霉,刃口泛起锈斑。


1950年11月寒夜,张际鹏铺开信纸写了一封长信,落款为“弟际鹏顿首”。收信人袁守谦时任政务次长,刚被授予陆军二级上将军衔。


信中细说1924年长沙会馆夜谈,1939年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共事情谊。接着写道:“钱财耗尽,妻儿饥寒交迫...若得相助,愿效犬马之劳。”他特意强调长沙起义时“没有跟随陈明仁”。信件投递进邮筒时,他在街头站立许久。


落难将军香港求生记:从中将到码头苦力的十年

1951年元旦,等待三十七天的“袁缄”信封出现。信纸只有两行字:“老头子仍记长沙事,兄暂留港候时机。”两张百元美钞滑出——不够付房租。


其实袁守谦的谨慎也有原因。此时正进行人员清理,参谋总长周至柔刚发布《退除役军官处理办法》。更要命的是张际鹏任军长时,曾接受桂系将领白崇禧检阅,这段旧谊已成污点。


1951年再寄的信件没有回音。张际鹏典当最后一套军装,在葵涌码头扛起麻袋。百斤货包压弯脊背时,他想起1926年武昌城头插旗的年轻身影。有一天张际鹏因中暑晕倒在货舱,工头嚷:“穿呢子裤干苦力?有病!”


1955年3月,台北来电报批准他带家属赴台。事后得知是袁守谦以“反攻需旧部参谋”为由,连续四年向蒋经国提交报告。张际鹏攥紧船票的手不停发抖。此刻同期将领熊新民正在广西改造,余程万在香港被劫匪杀害。


落难将军香港求生记:从中将到码头苦力的十年

1955年4月,基隆港春雨绵绵,张际鹏踏上码头。接船军官递来公文:“铨叙少将退役,月俸四十二美元。”这笔钱在台北够租郊外农舍。


张际鹏的遭遇是十万流亡者的写照。在香港中环,前中将刘进摆烟摊;“虎贲师长”余程万女儿余莎莉经营杂货铺。上官云相因吸大烟被警察传唤,青海王马步青输光黄金流落街头。台北权力中心里,胡宗南当战略顾问,袁守谦掌管政工系统。1970年张际鹏病逝,遗嘱要求陪葬三件物品:黄埔毕业证、北伐嘉奖令、袁守谦信笺。


史料依据:

1. 《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史稿》(1936年版)

2. 《徐蚌会战史稿》(1965年)

3. 《香港地政总署档案》(1946-1955年卷)

4. 《台湾省保安司令部档案》(1950-1955年卷)

5. 《蒋经国书信集》(2011年出版)

6. 报刊:《香港华侨日报》1949年9月3日、《香港工商日报》1956年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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