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入秋以来，在外打工供儿子上大学的浙江中年人王成（化名），不像平日里那样下班回来沾枕头就睡，一觉直接到天亮，而是深夜里突然“啊”地一声惊醒。自己做噩梦醒了倒没事儿，这一惊一乍也把枕边的妻子邱丽（化名）给吓醒了。

邱丽想着，该是丈夫劳累过度了，不但没有生气，反倒一阵心疼。但第二天晚上，天还没亮，丈夫王成又一次大叫着从噩梦中挣脱。

看着汗水打湿了枕巾，邱丽有些生气，但望着大口喘气的丈夫，又不好发作。到了第三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几乎是同时，邱丽也做了一个噩梦，吓得睁开了双眼。夫妻俩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

“玉洁！”

01

“第一天我梦见她了，她说家里漏雨了！第二天，她又来，跟我说她很冷！”王成对妻子讲述着前两天的梦境，“刚才她叫我回家去看看！”

“没错，玉洁也让我回去，还说不想结婚！”邱丽惊诧地说道。

夫妻俩口中的玉洁，是两口子婚后生下的长女。玉洁从小聪明伶俐，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美人坯子”。可是在初二那年，玉洁和几个同班同学去山野溪流秋游，为了搭救不慎落水的同学，贸然下水的玉洁，生命就这样定格在了15岁。

15岁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还没来得及绽放就猝然凋谢。噩耗传到家中，夫妻俩哭着飞奔而来，不管怎么呼唤，女儿也回不来了。在葬礼上，宗族的亲朋都安慰王成夫妇，说这样天仙似的女儿，和你们两口子缘分太浅，在人间走这一遭，如今应该是又回到天界去了。

两口子在悲痛过后，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女儿玉洁在王成夫妇脑海中的音容笑貌，也渐渐模糊。可是20多年过去了，两口子突然双双在梦中又见到了女儿，是熟悉的声音，更是熟悉的脸庞，但却是一副气恼的样子。

梦中女儿抱怨的什么“漏水啦”“好冷啊”，甚至“不想结婚”，更让夫妻俩匪夷所思却又毛骨悚然。

天一亮，心神不宁的王成，笃定了女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劝邱丽也请个假，夫妻俩一块回村里看一看。遭遇了这样奇异的梦境，邱丽不能无动于衷，收拾收拾东西，夫妻俩驱车直奔乐清老家而去......

02

在乐清某山村的一处荒山上，众多新坟旧坟当中，一个不起眼的砖砌坟包，正是玉洁的葬身之所。一下车，在祖屋里还没来得及休息，王成和邱丽夫妇就直奔玉洁的坟墓而来。

早在开车回来的路上，王成就在推测，女儿在梦里对他说的“漏雨”“好冷”，极有可能是女儿的坟墓遭遇了山洪或者台风，也可能是被蛇鼠打洞做了窝，惊扰了女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定要第一时间找人来好好修葺一下。

到了女儿的坟头，夫妻俩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女儿安葬在这里二十多年了，是一座十足的老坟。今年的清明节，虽然夫妻俩来扫过墓，但大半年过去了，为何坟包上竟然还有培土的痕迹？而且细看，这些表层的土显然都是从底层翻上来的！

王成邱丽夫妇又在女儿坟墓四周观察了一番，匆匆返回老屋。他们走访了附近居住的亲友，询问他们是否悄悄帮女儿平整了坟墓，锄了杂草？一个个都摇头否认。

就这样，在乐清老家待了两天，夜里总是辗转难免，邱丽更是感到一阵阵莫名心悸。盘算着上班的日子迫近，就这样回城里总觉得不行。王成狠下心做了一个决定，天蒙蒙亮就出门了。

他请来了当地从事殡葬行业的民间“专业团队”，准备将女儿的棺木打开来一探究竟。这下可就糟了，亲友们闻讯纷纷赶来，劝阻王成邱丽不要那样做：

“小洁都没了二十多年了，你又不是给她迁坟，请这些人来干什么？”

也有迷信的长辈神神叨叨，说惊扰逝者的亡魂，会对王家人有不好的作用。可王成顾不了那么多了，今天如果不做，明天就该回去上班了，白白地回家一趟，却啥也没做，那连续三天梦见女儿又该作何解释？

听邱丽把夫妻俩这几天的梦境遭遇一讲，亲戚们个个愕然，都觉得事情大有蹊跷。既然风水先生师徒都来了，那就动手帮忙吧！

于是在一套颇为繁复的仪式之后，王氏家族的男丁打下手，将王成夫妇死去二十多年的女儿玉洁的坟墓挖开。原本的朱漆棺木，虽然早已掉漆腐朽，但大体还算完好。可是当棺材盖被揭开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却发现了骇人的一幕。

女儿的骸骨不见了！

03

女儿玉洁不幸去世的时候，村里依然盛行土葬，夫妻俩含泪，为女儿选了一副好寿材。因此女儿下葬二十多年后，应当尚有骸骨遗存。可是棺木中，女儿下葬时所穿的衣服碎片尚在，却连一根骨殖都见不到了。

不但众人惊骇不已，就连风水先生凑近一看，也感慨：真是咄咄怪事！

可是徒弟们和王家的几个丁壮，却告诉众人：“棺材附近的土都是翻动过的，棺材盖原本是钉好的，刚才打开的时候却很轻松，四角都有撬开的痕迹。”

众人纷纷围拢上来，果然是这样的！这下是个人都能意识到，玉洁的墓早就被人给挖开，并且盗走了骸骨！王成立刻拨打电话报警，不久山脚下就开来了警察，几名警察艰难地爬上山来，对被盗的玉洁坟墓进行了拍照取证，并且现场采集了一部分笔录。

在派出所内，王成邱丽夫妇声泪俱下，讲述着连日来发生的一切。警察同志好生宽慰，表态一定会尽早破案，将盗窃他们女儿尸骨的贼人绳之以法。说起来容易，可是真查起来就毫无头绪了。

玉洁墓所在的荒山，是他们村子固定的几座坟山，有人祭扫的，没人祭扫的，有墓碑的没有墓碑的，到处都是。荒郊野岭，谁会在坟头安装监控呢？就连山下的路口也没有监控。如此一来，想要揪出盗墓贼，那可就太难办了。

自古以来，盗墓贼的盗墓举动，主要的动机无非是两个：求财与泄愤。比如孙殿英刨了东陵，为的就是获得价值连城的随葬品，充作自己的军费，给自己铺一条向上爬的坦途。又比如伍子胥刨了楚王的坟，那就不是冲着随葬品去的，而是为了泄愤，把楚王遗体拖出来反复鞭挞，报啥阜沙熊之血海深仇。

可是王成夫妇的说法，却让警方对倒霉贼的动机倍感疑惑起来。据王成邱丽回忆，女儿去世的时候，家里的条件比现在差多了，家里的积蓄基本都花在了那副好棺木上了，给女儿的随葬品，也只放了一些女儿生前喜欢的书籍和娃娃，如今早就朽烂不见踪迹了。

至于金银首饰，根本没有放进去。盗墓贼如果打开棺木，发现里面没有值钱的随葬品，自然扬长而去，何必把尸骨盗走，然后合上棺盖，再重新培土掩埋好呢？

王成邱丽夫妇认为，求财是不可能了，泄愤的概率更大一些。可是王氏族人在村里颇有影响力，不是一般人敢招惹的。王成夫妇在女儿下葬以后，就去了温州打工，常年不在村里居住，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时候和什么人结下了仇怨，这种怨恨痛彻到竟然让那人产生了挖坟偷走自己女儿遗骨的地步！

当警察这么些年，所里的同志们什么没见过？因为琐事纠纷，闹到矛盾激化，去扒人坟墓泄愤的事情并不少见。这种这种泄愤行为，往往都是毁坏墓碑，或者挖掉封土罢了，把人棺木撬开，移走尸骨倒是十分罕见。警方认为，求财和泄愤的可能性基本排除，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配冥婚！

冥婚是古代中国封建社会产生的一种愚昧的习俗，如果有青壮男子未及成婚就死去，那么他的族人就会想方设法，帮助他在死后完婚——即找一个差不多时候死去的年龄相仿的女子，让两人合葬一处。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逝者的两家人商量好了才去办的。可是，中国自古以来男多女少，要找差不多时候差不多年纪去世的女子，那就更难了。就算是找着了，女方家里也会索要一笔不菲的费用，有时候甚至跟生前正常娶亲下聘一样费钱。需求驱动了罪恶的营生，一些人就选择盗掘坟墓，偷窃女尸用来给人配冥婚，堪称损人利己天良丧尽。

可悲的是，即使进入到现代文明社会了，这种封建糟粕依旧残存在许多愚昧老朽的脑中。警方在调查走访时，就意外得知了王成邱丽夫妇隔壁村的一个陈老汉，他家今年就添了一座新坟，而且据说为了配冥婚，多方走访费尽工夫。

警方经过摸排，结合陈家新坟落成的时间和王家坟墓大概被盗的时间，认为陈老汉的犯罪动机和嫌疑都很大，最终对他们采取了强制措施。

面对警方的审讯，陈老汉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04

原来，陈老汉有个上中学的孙子，他特别爱惜。结果孙儿今年放学路上骑车，因为雨天路滑不慎摔倒，最终颅脑损伤严重不治身亡。

这件事情对陈老汉打击很大，本来还想着自己可以亲眼看着孙儿成才成家，未来四世同堂也是可以期待的。但命运就是这样绝情，让他失去了最爱的孙儿。

孙子尚未婚配就意外身亡，这让陈老汉大为遗憾。他执拗地认为，不能让孙子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埋入祖坟，必须得想办法找个女的给他“做配”。葬礼都结束了，陈家人本来不赞成这个节外生枝的提议，可是架不住陈老汉在家说一不二，索性就都任凭陈老汉做主了。

于是陈老汉四处打听，近期有谁家的女儿死了，还真就给他打听到那么两三家。可是你孙子是宝贝，人家的女儿也不是可以贱卖的呀！陈老汉满脑子封建愚昧，人家可不，怎么舍得拿死去的女儿换钱呢？

几个月下来，陈老汉吃遍了闭门羹，也受了一大圈。他依然不肯放弃，求各路亲戚帮忙打听。远方表亲潘某得知了这件事情，他略一思索，就拍着胸脯说自己有办法！

潘某有什么高招能够为陈老汉的孙子配上冥婚呢？说白了，他也找不着陈老汉那么高要求的女尸，他对陈老汉说：年纪差不多，但是已经死了几十年的姑娘，你要不要？

陈老汉也不想再耽搁了，便点头同意了。于是潘某来到了王成夫妇所在的村子，打听到邻村这座坟山上，葬着不少没有成年就死去的。他在村里感慨这些年轻人死的可惜，博取村民信任，打听到了其中一个坟墓里，葬着生前如花似玉的王成的女儿玉洁，最可惜了，死的时候才15岁。

陈老汉一听，这姑娘生前可俊俏，表示满意，当即付给潘某1000元，并且许诺事成之后再给1000元。踩点几天之后，潘某就带着300元请来的朋友余某，两人一前一后爬上了坟山。他们用锄头和铁铲配合工作把墓挖开。因为玉洁所用的棺木材质太好，俩人废了好大劲儿才撬开，而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潘某丝毫不顾虑，因为这里除非清明时节，否则人迹罕至，谁没事儿上坟山呢？两人有恃无恐地捡拾玉洁的骸骨，装入化肥袋子里。歇了一阵后，这才又把棺木盖上，不紧不慢地重新培土掩埋，然后下山。

做完这一切，果然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任何人发现。陈老汉打开袋子，看着玉洁还算完好的骸骨，十分满意。他花钱又买了一副棺木，将玉洁的骸骨入殓，并且请人把孙子的墓穴改成了夫妻合葬墓，将玉洁的棺木放了进去。

得偿所愿，陈老汉却开始赖账了，之前许诺的事成之后再给1000元，总是咕噜咕噜地推脱，总也不兑现。潘某自觉为陈老汉解了一桩心病，但陈老汉竟敢跟他耍花样？于是经常愤愤不平，酒后就和人吐槽陈老汉家孙儿搞冥婚的事情，声称自己出了大力。

这种事情本就是见不得光，这陈老汉吝啬，潘某又是个大嘴巴，这警方一走访，可不就被顺藤摸瓜了嘛！

05

进了局子，陈老汉、潘某和余某瞬间就都老实了。潘某主动上缴赃款700元，余某上缴赃款300元，两人都把责任归咎于陈老汉，认为自己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雇主陈老汉才应当为此负责，希望警方可以从轻发落。

陈老汉这边也自觉理亏，通过警方联系到王成夫妇，希望“大事化小”，既然木已成舟，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女儿和他孙儿合葬，两家就算结亲吧！

面对这种无赖请求，王成夫妇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警方拦着，什么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都顾不上了，上去就邦邦几拳头。王成夫妇认为，这件事没有妥协的余地，简直是罪大恶极，必须绳之以法，判刑！

2023年4月，乐清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下来了。陈老汉和潘某、余某以盗窃尸体罪，分别量刑一年零两个月至八个月不等，并向受害者一方王成夫妇赔付精神损失和坟墓修缮费用。

这个新闻一出来，乐清当地也沸腾了。要知道，浙江作为中国沿海经济发达省份，文明程度相当之高。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竟然还有陈老汉这种老古董，愚昧到要去给孙儿配冥婚？法院觉得不可思议，这样涉及盗窃尸骸配冥婚的案例判罚，在乐清实在是少见。

办案警方也觉得陈老汉太愚昧无知了，他们经手过的类似案件不多，尸骸大多被盗卖到外省，像陈老汉这种偷隔壁村的，属实令人哭笑不得。

最终，陈家孙儿的夫妻合葬墓再度被打开，王成夫妇的女儿玉洁，终于回到了修缮一新的原墓安息。人们不禁感慨，虽然要崇尚科学，但这世间确有许多事情暂时无法用科学解释。倘若没有连续三天的奇异梦境，待到荒草再度长满坟茔，兴许王成邱丽两口子，一辈子也发现不了女儿的墓穴被盗。

至于“托梦”之说，又是否真有科学道理可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