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秘密,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去姨妈家,结果姨妈不在,只有姨夫躺在床上。姨夫当时才三十多岁,却快要不行了。他之前跟他堂弟打过架,当时看着没啥事儿,人还好好的呢,可能身上有没发现的伤,后来就病得特别严重了。
那时候的夏天总带着股潮湿的热气,姨妈家的老房子在巷尾,木楼梯踩上去会吱呀作响。我攥着妈妈给的桃酥,站在二楼门口时,听见屋里有压抑的咳嗽声。
推开门的瞬间,药味混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姨夫躺在靠里的那张竹床上,蓝布褂子被汗浸得发深,颧骨凸得厉害,眼窝陷成两个黑洞。他看见我,眼珠动了动,嘴角扯出点笑意,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来了啊,坐。"
我把桃酥放在床头柜上,那木头柜面裂着细缝,摆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姨夫,我妈让我送点心来。"我说着,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好抠着衣角。
他又咳起来,弓着背像只被雨打湿的虾。我想过去帮他顺顺背,脚刚挪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去年过年还把我架在脖子上逛庙会,嗓门大得能盖过舞龙的鼓点。听说他跟堂弟打架是为了祖宅的地界,当时两人滚在泥地里,他还笑着拍对方的脸说"毛小子没力气",怎么才半年,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你姨妈...去抓药了。"他缓过来些,指了指桌角的空碗,"帮我倒碗水成不?"
我赶紧拿起搪瓷缸去外间舀水,井水刚从井里吊上来,凉得冰手。递给他时,他的手指碰着我的,烫得吓人,指节枯瘦,像老树枝。他喝了两口,忽然盯着我看:"你...还记得不?去年带你钓的龙虾,你说要养在玻璃罐里。"
我点头,喉咙发紧。那时候他蹲在塘埂上,教我把蚯蚓穿在钩上,阳光洒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汗珠滚下来砸在泥土里。
"养不活的..."他忽然笑了,咳嗽又涌上来,这次带着点血丝溅在帕子上。他慌忙把帕子往被子里塞,眼神躲闪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盯着竹床边缘磨出的毛刺,听见自己心跳得咚咚响。楼梯响了,姨妈提着药包上来,看见我就红了眼:"咋不喊人呢?"她手脚麻利地去煎药,铝锅在煤炉上咕嘟咕嘟响,蒸汽把她的白发熏得更明显。
后来我总想起那天的细节:姨夫竹床底下那双没来得及洗的解放鞋,鞋跟磨得歪了;窗台上晒着的干辣椒,被风吹得晃来晃去;还有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明明那么虚弱,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黑洞里涌出来。
那天我没待多久,走的时候姨夫又说了句什么,被楼梯的吱呀声盖了过去。我回头看,他已经闭上眼,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没过两个月,就听说他走了。
这些年我再没跟人提过那个下午。姨妈后来总说,你姨夫走得急,没遭多少罪。可我总想起他往被子里塞帕子的动作,想起他盯着我时,那没说尽的半截话。
有时候路过老巷,看见相似的竹床,还会突然愣住。不知道姨夫当时看着我这个半大孩子,是不是也在借着这点念想,撑过那个难熬的夏天?他没说出口的话,到底藏着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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