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时,我正裹着被子,烧得天旋地转。额头上妻子孟晴刚换的湿毛巾,已经又被我的体温焐热。我费力地眯开一条眼缝,抓过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一行字,来自我那个叫葛朗的同事。

“快接我,上班迟到了,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请假在家休息,一直蹭我车的同事给我发信息:快接我,上班迟到了

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个标点,理直气壮得仿佛是我欠了他天大的债。我盯着那行字,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和胸口翻腾的恶心感瞬间被一股怒火压了下去,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旁边的孟晴探过头看了一眼,气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人是不是有病!你都发烧快四十度了,还让你去接他?他没长腿吗?”

而我看着这条信息,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我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01

说起这事儿,我这血压就有点往上冒。我叫俞任,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建筑设计公司做设计师,今年三十二岁。我这人吧,没什么大本事,就是性格有点闷,不太会拒绝人,用我老婆孟晴的话说,就是个典型的“老好人”。而葛朗,就是我这种性格的最大受益者,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葛朗和我差不多同时进公司,嘴巴甜,会来事,跟谁都自来熟。我们两家住得不远,也就隔着两条街。自从我两年前咬牙背上车贷,买了辆代步的捷达后,我的车就成了他的专属通勤工具。

一开始,是我自己提的。那天早上我开车上班,在小区门口看见他正满头大汗地追公交,我寻思着都是同事,顺路带一程也没什么。于是我摇下车窗喊了他一声,他当时那叫一个感激涕零,一口一个“任哥”,叫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可人心这东西,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从那天起,这“顺路”就成了雷打不动的规矩。每天早上七点半,他的电话准时打来,催我出门。晚上我要是加班,他哪怕没事也非要在公司耗着,等我一起走。我偶尔跟朋友有个饭局,他都能理直气壮地问:“那你们在哪吃啊?吃完能顺路送我一下吗?”

我那辆小捷达,副驾驶的位置仿佛刻上了他的名字。他一上车,就把座椅靠背调到最躺,二郎腿一翘,不是抱怨公司领导,就是吹嘘自己又认识了什么大人物。车里但凡有点零食,他都毫不客气地拆开就吃,饼干渣掉得满地都是。有一次,他甚至在车里吃韭菜盒子,那个味儿,我开着窗跑了三天高速都没散干净。

最让我膈应的,是钱的事。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主动加过一滴油,没给过一分钱停车费,甚至连句“辛苦了”都很少说。油价从六块多涨到快九块,我的工资没怎么动,花在油上的钱却越来越多。孟晴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我好几次:“老俞,你们公司那个葛朗,是不是把你当专职司机了?他一个月省下的交通费,都够咱们家半个月菜钱了。”

我每次都叹口气,说:“算了,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这点小事闹僵了不好看。”

可我的一再忍让,换来的却是他的变本加厉。他开始对我的车指手画脚。“任哥,你这车该洗了啊,太脏了,坐着都硌得慌。”“你这脚垫不行,不吸土,回头我发个链接你买个新的。”“哎,我说你开车稳当点,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晃得我头晕。”

我心里堵得像塞了团棉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总想着,也许他只是情商低,没坏心眼。直到三个月前“城南新苑”那个项目,我才彻底看清,这人不是情商低,是良心被狗吃了。

02

“城南新苑”是公司去年年底拿下的一个大项目,标的额上千万,谁要是能把这个项目的主设计拿下,不仅奖金丰厚,年底的晋升也基本就稳了。为了这个项目,我整整熬了两个月,查资料,画草图,建模型,天天加班到后半夜。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孟晴心疼得天天给我炖汤补身体。

葛朗呢?他也被分到了项目组,可他每天踩着点来,到点就走。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茶水间和前台小姑娘聊天,或者在各个办公室之间窜来窜去,打探各种小道消息。他唯一做的,就是每天下班前,会凑到我工位上,笑嘻嘻地问一句:“任哥,今天进度怎么样了?给我看看呗,我学习学习。”

我当时还傻乎乎地以为他真是好学,就把自己的设计思路、模型数据,毫无保留地讲给他听。他每次都听得连连点头,嘴里夸着“任哥你太牛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我当时没读懂的光。

项目汇报前一天,我终于把所有的设计方案和效果图都赶了出来,累得几乎虚脱。那天晚上,葛朗破天荒地留下来陪我加班,还特别殷勤地给我买了咖啡和夜宵。我当时感动得不行,觉得这小子虽然平时不着调,关键时刻还挺有团队精神。

第二天,在面对大老板张总和甲方代表的汇报会上,项目经理让大家各自阐述自己的设计部分。轮到我的时候,我刚准备打开我的PPT,葛朗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总,各位领导,关于核心区域的设计,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想先抛砖引玉,给大家汇报一下。”

然后,他打开了他的PPT。我当时就懵了,他的PPT里展示的,赫然就是我熬了两个月的心血!从设计理念到布局规划,甚至连几张关键的效果图,都和我昨晚给他看的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更华丽的模板,署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我昨晚跟他讲的那些设计亮点,原封不动地变成了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我坐在下面,手脚冰凉,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我试图插话,可每次刚一开口,就被他用一句“任哥你先别急,我这个思路还没说完”给堵了回去。

请假在家休息,一直蹭我车的同事给我发信息:快接我,上班迟到了

整个会议室里,甲方代表频频点头,张总也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而我,像个傻子一样,成了他精彩表演下的背景板。

会议结束后,张总当场拍板,核心设计就用葛朗的方案,并宣布他担任这个部分的负责人。葛朗春风得意地接受着同事们的祝贺,路过我身边时,还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任哥,别介意啊,能者多劳嘛,以后还得靠你多帮忙把图纸深化一下,你知道的,我这人强项在创意,不擅长干细活。”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笑脸,第一次没有选择忍气吞声。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一定很吓人,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地走开了。

那天晚上回家,我把事情跟孟晴一说,她气得当场就把一个抱枕给撕了。“这不就是明抢吗!俞任,我告诉你,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辛辛苦苦熬了两个月的成果,凭什么让他摘了桃子?你明天就去找张总说清楚!”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怎么说?我有人证吗?我有物证吗?我那些草稿和源文件,他也都看过,他完全可以说我们是一起讨论的,甚至可以说是我抄他的。到时候闹大了,在公司里反而显得我小气、输不起。”

孟晴急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她停下来,看着我说:“老俞,你不能再这么当老好人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付这种小人,你不能按常理出牌,你得给他下个套,让他自己钻进去,摔个大跟头,再也爬不起来!”

妻子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是啊,对付君子要用阳谋,对付小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个计划,在我心里慢慢成型。

03

从那天起,我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每天依旧让葛朗蹭车,依旧在公司里埋头工作。对于他窃取我方案的事情,我绝口不提,甚至在他偶尔“请教”我深化图纸的问题时,我还像以前一样“耐心”地给他讲解。

葛朗见我这么“大度”,也彻底放下了心,在我面前愈发地肆无忌惮。他成了项目组的红人,整天围着张总和甲方转,把所有出风头的事情都揽了过去,而那些最繁琐、最耗时的数据核对、图纸修改工作,则一股脑地推给了我。

他说得理直气壮:“任哥,能者多劳嘛,这块你比我熟,交给你我放心。”

我嘴上应着“好”,心里却在冷笑。他越是这样,就越会掉进我为他准备的陷阱里。

机会很快就来了。项目进入了施工图阶段,下周三就要向甲方进行最终汇报,并提交全部的施工图纸文件。这批文件的数据准确性至关重要,一旦出错,会直接影响工程造价和施工安全,后果不堪设想。

周一的早上,我给项目经理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重感冒,发高烧,起不来床,需要请假两天。项目经理一听就急了,说周三就要汇报了,图纸怎么办。我故意用虚弱的声音说:“主要的设计部分都做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的数据汇总和复核,我都整理好放在公司电脑的共享盘里了,葛朗是负责人,他只要最后过一遍,生成最终版本就行。”

挂了电话,我就开始了我的表演。我让孟晴给我煮了碗姜汤,喝下去捂着被子发汗,没多久就满头大汗,脸色通红,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

我心里清楚得很,葛朗这个人,眼高手低,让他做创意汇报可以,但让他静下心来核对成千上万个枯燥的数据,比杀了他还难。他一定会图省事,直接用我放在共享盘里的文件。

而那个共享盘里的文件,是我精心为他准备的“大礼”。我在其中一个核心承重结构的材料参数里,故意设置了一个极其隐蔽的错误。我把一种高强度钢材的标号,换成了一种价格便宜但强度只有其三分之一的普通钢材。这个改动,从图纸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只有在进行最终的结构应力分析和造价核算时,才会暴露出致命的问题。而这两个步骤,恰恰是最终汇报前必须完成的。

我敢肯定,以葛朗的懒惰和自负,他绝对不会去核对那些密密麻麻的参数,更不会自己重新跑一遍应力分析。他只会把我做的文件稍微包装一下,就当成自己的成果去汇报。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周二下午,我“病”得更重了,手机关机,彻底与世隔绝。我能想象到葛死活联系不上我,又被项目交付时间逼得焦头烂额的场景。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硬着头皮用我留下的那个“定时炸弹”。

果然,周三早上八点半,我刚打开手机,他那条命令式的短信就进来了。

请假在家休息,一直蹭我车的同事给我发信息:快接我,上班迟到了

“快接我,上班迟到了,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看到这条信息,我所有的计划都闭环了。他这么着急去公司,甚至连打车的时间都等不及,说明他昨晚肯定没搞定那些文件,准备今天早上到公司做最后的挣扎。而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恰恰证明,他已经打开了我的文件,并且很可能已经发现了那个他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没有回他信息,而是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孟晴看着我,眼神里有紧张也有兴奋:“老俞,你真的要去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刮了刮胡子,看着镜子里虽然有些憔悴但眼神锐利的我,笑了笑:“放心吧,今天不是去冒险的,是去收网的。”

0D

我没有开车,而是打了辆车,算好时间,在九点四十五分抵达了公司楼下。我特意没直接上楼,而是在楼下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儿,给自己点了杯美式。我知道,公司十点钟开最终汇报会,我要的,就是最精准的登场时机。

十点零五分,我掐着时间走进了公司。刚出电梯,就看到前台小姑娘一脸焦急地看着我:“任哥,你可算来了!张总他们都在大会议室开会呢,葛朗哥的汇报好像出了点问题,会场气氛特别紧张!”

我点点头,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径直走向大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葛朗有些结巴的声音:“这个……这个数据……可能是软件计算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小小的波动,我回去再核对一下,很快就能修正……”

紧接着是张总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波动?葛朗!你管这个叫波动?你知道吗,就因为你这个‘小小的波动’,整个项目的预算凭空多出来了三百万!而且结构安全评定根本通不过!甲方代表就坐在这里,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解释?”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我故意做出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样子,扶着门框,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张总,我……我刚退烧,听说今天汇报,怕有什么问题,就赶紧过来了。”

葛朗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A膊:“任哥!你来得正好!你快跟大家解释一下,你那个模型数据是不是有点问题?我怎么算都不对!”

他这一句话,直接就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还没开口,甲方那位一直黑着脸的代表就冷冷地发问了:“等一下,葛先生,你刚才不是一直说这个设计方案是你独立完成的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这位先生的模型了?”

张总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葛朗,一字一句地问:“葛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朗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他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是的,张总,方案是我的,是我的创意,任哥只是……只是帮我做了一些基础工作……”

“基础工作?”我终于开口了,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葛朗,你所谓的‘基础工作’,是指从概念草图到最终模型,所有的核心设计都由我完成吗?你所谓的‘你的创意’,是指把我电脑里的文件复制粘贴到你的PPT里吗?”

我一边说,一边从我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U盘,走到投影仪前,对技术人员说:“麻烦,帮我接一下。”

U盘里,是我这两个月来所有的工作记录。从每一版草图的扫描件,到每一个模型文件的创建和修改时间,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我还特意录制了一段视频,展示了那个被我动过手脚的错误参数,以及如何修正它,并重新进行应力分析和造价核算的全过程。

当我播放视频,将修正后的预算结果——比葛朗算出来的足足少了三百万——展示在大屏幕上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请假在家休息,一直蹭我车的同事给我发信息:快接我,上班迟到了

我转过身,看着面如死灰的葛朗,拿出了我的手机,点开了他早上发给我的那条短信,高高举起。

“葛朗,你剽窃我的方案,窃取我的劳动成果,我可以忍。但今天早上,在我发烧近四十度请假在家的时候,你还给我发这样的信息,理直气壮地让我来接你上班,只因为你根本解决不了你偷来的东西所产生的问题。我想问问你,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那一刻,葛朗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05

事情的结局,没有任何悬念。

张总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和甲方代表道了歉。他宣布,城南新苑项目的设计负责人由我俞任全权担任,并且公司将对我这两个月的辛勤付出给予双倍的项目奖金。

至于葛朗,当天下午,公司就下发了辞退通知,理由是“严重违反公司职业道德和劳动纪律,给公司声誉和项目造成重大损失”。我听说,他走的时候,连自己的东西都没脸收拾,灰溜溜地从后门溜了。

从那以后,公司里再也没有人敢把我当软柿子捏了。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从过去的同情和不解,变成了敬佩和尊重。我知道,我赢得的不仅仅是一个项目,更是自己的尊严。

那天晚上,我开车回家,车里的副驾驶空荡荡的,空气里再也没有了那股熟悉的韭菜盒子味儿,我摇下车窗,晚风吹进来,感觉无比的舒畅。

孟晴做了一大桌子菜为我庆祝。她举起酒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老俞,祝贺你,你终于活成了自己该有的样子。”

我笑了,跟她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像葛朗一样的人。他们把你的善良当成软弱,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像水蛭一样,不知满足地吸附在你身上。你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却不知你的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这世上,善良很贵,绝不能随意浪费。对付那些没有底线的烂人,你的善良必须带上锋芒。因为有时候,你一次漂亮的绝地反击,胜过一百次委曲求全的忍让。大家评评理,我这么做,过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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