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钗黛的那两个,就是表现其珍贵。物以稀为贵嘛,古董行里更有这样的讲究,“孤品”价值最好,“批量生产”的就贱了。

《红楼梦》里也可以看出来。同样的妙玉奉茶,招待贾母的是“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稍后“众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贾母的是孤品,众人的是批量产品。

有人说成窑很贵,由此推测妙玉身份极高贵,甚至是联系到“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说她是他的女儿或孙女。其实这样的联想太牵强。《红楼梦》虽然写实,在一些细节处却浪漫夸张。比如同样引人遐想的秦可卿卧室,就有“西子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西施是春秋时人,距曹雪芹的时代已经两千年了,两千年的纱衾即使能保存下来,还能日常应用吗?而红娘更是虚构的文学人物,不知故事里的鸳枕怎么成了实物?

纱衾鸳枕也好,金盘木瓜也好,其实就是借传说来渲染一种奢靡香艳的氛围。妙玉的成窑、官窑也是如此,用珍贵的器物来表现妙玉出身富贵、来历不凡。但非要跟哪个亲王攀上关系,那也太造作了。

招待钗黛吃茶,表现妙玉对她们的看重,给她们的是不可复制、独一无二的精品古董。而招待宝玉的,却是“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妙玉分明是想表示,对宝玉远不如对钗黛那样尊重。可是矫枉过正,让宝玉用自己的茶杯,可见她内心那点儿不能言说的小情愫、小绮思、小悸动。

如果你还理解不了,可以参考莫泊桑《羊脂球》:“人这么多,酒杯却只有一个。于是只好一个人喝过以后把杯子抹一下再传给一个人;惟有科尔代尼,偏偏故意就着羊脂球嘴唇刚刚沾过还没有干的地方喝,这无疑是为了向她献殷勤。”

宝玉对妙玉,是很感兴趣的,在她向贾母奉茶时就“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了。但他的感兴趣,却是丝毫不含狎亵的。所以对妙玉让他用自己茶杯吃茶这个含义微妙的举动,他开玩笑地拒绝了:“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这个俗器了。”

拒绝是拒绝,宝玉却饱含尊重,不叫人下不了台:“俗话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这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意思是绿玉斗虽然珍贵,却配不上更加高贵脱俗的妙玉。

又拍了妙玉的马屁,又拒绝了共用一杯的尴尬,宝玉的情商不能说不高。用宝钗的话来说:“在我们身上也算是用心了”。

这个情节,第一次透露了妙玉对宝玉的暗恋,也刻画了宝玉对美丽女子既亲近、又尊重、爱护而不求占有的性格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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