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金农曾在《醉钟馗》的题跋中根据朝代顺序罗列出一系列钟馗图像:唐有吴道子作《趋殿钟馗》、元有张渥作《执笏钟馗》、五代有牟元德作《钟馗击鬼》、北宋有孙知微作《雪钟馗》、南宋有马和之作《钟馗松下读书图》、王蒙作《寒林钟馗》、明有陈洪绶作《钟馗月夜出游图》、钱谷作《钟馗移家图》。

可见,随着时代的变迁,钟馗图像的内容逐渐从钟馗击鬼、执笏、嫁妹到读书、夜游、移家等世俗化场景的转变,其意涵也逐渐从“辟邪驱鬼”向“祈福祯祥”转变。 唐代,吴道子开创钟馗图像之先河,宫廷画家纷纷效仿,绘制的钟馗图像多用于宫廷岁暮赏赐,祈求驱鬼除疫。 五代到宋元时期,传统的“钟馗样”发生了新的变化,但依然具有“辟邪驱鬼”之意。

《图画见闻志》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唐朝灭亡后,吴道子首创的钟馗图被流散到蜀后主孟昶手中。有一天,蜀后主孟昶召黄筌进殿观赏吴道子所作的钟馗图。黄筌见图后立即称赞其绝妙,同时,孟昶对黄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如果把原来的食指改为拇指来扣小鬼的眼睛,图中的钟馗会更加有力量。不妨按照我的想法将它修改一下!黄筌遵命并修改了它。第二天,黄筌再一次拜见孟昶。 孟昶疑问:“朕只是让卿修改一个指头,为何重画一图?”黄筌解释说:“吴道子所作钟馗图,一身力气和神态全集中于右手食指,而非拇指,如若改之,必将毁坏原作,我新作的钟馗已经将气力和神态转移到拇指上了。” 可见,黄筌用“一指”改变了钟馗,用拇指扣眼创造出钟馗的新形象。 此外,黄休复还在《益州名画录》描述:赵忠义与蒲师训两位画师均曾进献钟馗图,他们的钟馗图非常相似,只有手指的区别。 前者用食指挑出鬼眼,后者则用拇指扣挖。 这说明五代画家们纷纷突破“钟馗样”的束缚,创造出了新的钟馗形象。

宋代出现家家户户在岁末张贴钟馗图像的盛况,表明钟馗图像从宫廷走向民间。 钟馗的母题也开始丰富和扩展,出现了嫁妹、寻梅、读书等新母题。 宋代学者李廌所著《德隅斋画品》中有对五代画家孙知微创作《雪钟馗》的记载:“破巾短褐,束缚一鬼,荷于担端,行雪林中。”可见,孙知微描绘的钟馗依然是传统的捉鬼形象。 在画评中,“武举不中,胸中未平”为李廌的自家之语,这成为后来画家通过钟馗抒发情感的开端。 除孙知微的《雪钟馗》外,宋代石恪的《鬼百戏图》还描绘了钟馗与妻子对案而坐,陈设酒宴,身旁两只小鬼为他们演奏音乐的画面。

图中的钟馗不再是一个以捉鬼为职的凶恶形象,而是现实中的世俗生活场景。 可见,宋代钟馗图像已经开始呈现世俗化特征。 元代沿袭宋代钟馗的母题,但此时期,出游、嫁妹等母题已不再是创新点。 关键的突破是将画家的思想贯穿于钟馗图像中,如颜辉的《钟馗出猎图》和龚开的《中山出游图》,皆是表达作者忧国忧民、愤世嫉俗精神之佳作。 经过宋元时期的突破和丰富,钟馗图像的母题在明代依然生生不息。 由于钟馗信仰从“辟邪”向“祈福”的转变,钟馗图像的“舞台”由岁末改为端午,以“祈福祯祥”为母题的钟馗图像开始盛行,寄托了世人祈求祥和的美好愿景。 象征吉祥的动物或物品开始出现在钟馗图像中,如蜘蛛、蝙蝠、灵芝、石榴等,或通过谐音表达吉祥的寓意。

《石渠宝笈三篇》中有对南宋画家苏汉臣《钟馗迓福图》的描述:“岩树下钟馗执笏,一红蝙蝠翔笏上,旁有鬼卒,负壶直十二枚。”可以看出,以“祈福祯祥”为母题的钟馗图像可能出现在南宋。 由于苏汉臣的《钟馗迓福图》没有存世,在其他画论、古籍中均未找到明代之前具有吉祥寓意的钟馗图像,仅凭一段文字描述无法判断最早具有吉祥寓意的钟馗图像出现在南宋。 在存世作品中,林春美先生认为,最早具有吉祥寓意的钟馗图像可能是明代钱谷的《午日钟馗》。 图中,钟馗置身于寒林中,头戴乌帽,身穿绿袍,手执笏板。 迎视小鬼手中象征辟邪的“石榴”,象征延年益寿的“灵芝”以及隐喻平安的“花瓶”;林间还飞来两只“蝙蝠”,象征着迎福,可以确定图像“祈福”的意蕴。 此后,以“祈福”为母题的钟馗图像开始大行其道,比较著名的有朱见深的《岁朝佳兆图》、戴进的《钟馗夜游图》等。

明清时期是钟馗图像发展的鼎盛时期,尤以清代为盛。 根据《灵璧志略》的记载:“邑中有很多画店,画商云集,车水马龙,年年如此,岁售卖数万张,画工衣食于斯。”每年售卖钟馗图像有数万张之多,可见当时的盛况。 清代以“祈福祯祥”为母题的钟馗图像多不胜数,如高其佩的《执剑迎福图》、天津杨柳青年画《恨福来迟》、清代瓷瓶《钟馗辟邪迎福纹小瓶》等。 同时,钟馗图像还衍生出许多新的母题,如醉酒、执笔、垂钓、闲坐、漫步、读书等,此时的钟馗图像俨然成为文人画家追求理想生活的载体。 此外,明清文人画家自我意识的觉醒导致艺术思潮的转变,具有画家独特风格的钟馗图像层出不穷。

如高其佩的《钟馗变相图册》着眼细节描绘了十二种不同造型的钟馗形象,几乎涉及了现实生活中的一切形态。 罗聘的《野路登东图》描绘了钟馗如厕的场景。图中钟馗坐在马桶上,回首向身后小鬼要厕纸。小鬼的表情夸张,眉头紧皱,满脸嫌弃,一只手遮住口鼻,一只手拿纸伸向钟馗,极具讽刺意味。 罗聘用一种非常中国化的幽默方式,生动而淋漓尽致地描绘了惩恶扬善的是非观,堪称为俗极而雅的妙笔。 当代,钟馗依然活跃在艺术家笔下。

在徐悲鸿创作的钟馗图像中,钟馗立于画面中央,身旁的小鬼被描绘成洋人的形象,位于画面边角,暗含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美好寓意。 张大千作有《降福图》,图中钟馗头戴连翅帽,身穿红色长袍,脚穿黑靴,耳鬓簪红花,双臂放在胸前。 迎面飞来一只红色蝙蝠,隐含“福自天降”之意。 此外,齐白石、王震、刘海粟、李可染、程十发、陈光林等画家均有创作属于自己独特风格的钟馗图像,可谓姿态万千,风格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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