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有一处破旧的宅院，住着一位名叫柳文清的年轻书生。柳家原是书香门第，祖上曾做过县令，但至柳文清这一代，家道中落，父母早逝，唯余他与年迈祖母相依为命。

这夜，柳文清正伏案读书，忽听屋角传来“沙沙”异响。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青蛇缓缓自门缝滑入，通体碧绿，双目如墨，行动缓慢却不惧人。柳文清大惊，正欲驱赶，却见那蛇竟停于堂前，盘身而坐，昂首望他，似有所待。

柳文清虽读书多年，却未曾见过如此异象。他心中惊疑，不敢妄动。恰在此时，祖母拄杖而出，见蛇亦未惊叫，只低声道：“蛇入宅，非吉即警。你明日去请慧远大师来，看看这蛇究竟为何而来。”慧远大师，乃长安城南华严寺住持，德高望重，精通佛理，亦通晓自然之道。柳文清虽半信半疑，但祖母之言不敢违，次日一早便冒雨前往华严寺。

慧远听完柳文清讲述，沉思片刻，道：“蛇不入无因之家。你宅中近日可有异样？”柳文清摇头：“并无异样，只是……我近日心中烦乱，夜不能寐，常梦家宅起火，祖母被困，惊醒后汗流浃背。”

慧远点头：“蛇行于地，感知地气。你家宅之下，或有湿气淤积，或有虫蚁为巢，蛇为食而来，此乃其一。其二，蛇性警觉，若宅中有隐疾之人，气息异常，蛇亦能察。其三，蛇为变温之物，入秋之后，寻温暖之地避寒，你家屋漏墙破，阳光透入，正合其意。”

柳文清听后，心中稍安，却仍疑惑：“那蛇为何不惧人？又为何停于堂前，似有所示？”慧远微笑：“蛇虽无言，却行有道。它入你家，不是为祸，而是传信。你若能解其意，或可避祸得安。”

柳文清连忙请教：“请大师明言，蛇究竟传递何信？”慧远缓缓伸出三指：“蛇入宅，向你传递三信：一曰地气不调，二曰人心不安，三曰家宅将变。你若能解此三信，蛇自会离去。”

柳文清回家后，依慧远之言，仔细检查屋宅。果然，在后院墙角处，发现一处地窖，久未开启，盖板上布满青苔。他唤来邻人帮忙，打开地窖，一股霉湿之气扑面而来，只见窖中积水盈尺，虫蚁成群，墙角更有蛇蜕数条。原来，柳家祖宅年久失修，地下排水不畅，雨水渗入，形成潮窝。蛇正是循着湿气与虫蚁而来。柳文清心中一震，方知“地气不调”之信非虚。

他当即请来工匠，疏通排水，填平地窖，粉刷墙壁，又以石灰铺地，驱虫除湿。不出三日，屋内阴冷之气尽散，连祖母咳喘之疾也减轻许多。

地气虽调，柳文清却仍夜夜梦火。梦中，家宅烈焰腾腾，祖母被困屋内，他拼命呼救，却无人应答。每次惊醒，心口狂跳，汗湿衣襟。他再访慧远，求问梦境。慧远听后，问：“你近日可有心事郁结？可有未了之愿？可有愧疚之人？”

柳文清低头良久，终于道出实情。原来，柳家早年曾与同街赵家订下亲事，赵家女儿赵婉儿与柳文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柳家中落后，赵家悔婚，将婉儿另许给一位富商。柳文清虽心中不平，却无力抗争，只能忍气吞声。

婉儿出嫁前夜，曾偷偷托人送来一封信，信中言道：“若君有意，愿随君走。”但柳文清因惧怕流言，更恐连累祖母，终未赴约。婉儿嫁入豪门，郁郁寡欢，三年后病逝，年仅二十。柳文清自那后，心中常怀愧疚，夜不能寐。他自觉辜负了婉儿，更辜负了自己年少时的真情。

慧远听后，叹道：“梦火非火，乃心火。你心中有愧，有悔，有未言之痛，故梦火焚宅。蛇之第二信，正是人心不安。你若不释此心，梦火将永不止息。”柳文清泪如雨下，问：“大师，我该如何释此心？”慧远道：“婉儿已逝，悔之无益。你若能以她之名，行善积德，广助孤女，或可慰她在天之灵，亦慰你心。”

柳文清依言而行，他将家中仅存的几亩薄田变卖，设立“婉儿义塾”，专收贫女读书识字，又请女师教她们纺织刺绣，使她们得以自立。每年婉儿忌日，他亲赴墓前，焚香读书，讲述义塾之事。

三年后，义塾出女弟子百余人，或嫁良人，或自立门户，皆感念婉儿之名。柳文清梦火之疾，亦自止。义塾渐有名声，柳文清亦被乡里称为“柳善人”。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安稳之时，那青蛇竟再度现身。

这次，蛇未入屋，而是盘于门前老槐之下，昂首向天，久久不动。柳文清心中一凛，急请慧远前来。慧远凝视良久，道：“蛇之第三信，家宅将变。此次非祸，乃转机。你宅前老槐，根深入宅，枝压屋脊，久必毁屋。蛇盘树下，或示你当迁，或示你当修。此乃天启，不可违。”

柳文清回屋，与祖母商议。祖母叹道：“我老了，不愿离此老宅。但若屋塌伤人，悔之晚矣。”柳文清遂请来工匠，欲伐槐修屋。然老槐乃百年之木，乡人视为风水树，阻拦不许。柳文清两难之际，慧远道：“树可移栽，不可妄伐。你可请匠人将其移植于寺前空地，既保树命，亦安宅心。”柳文清依言而行，费时月余，终将老槐移植于华严寺前。移植之日，蛇亦随之而去，再未现身。

老槐移后，柳家宅院重见天日，阳光洒落，屋宇焕然一新。柳文清将旧宅改为“婉儿书院”，广收学子，不分男女，教以诗书礼义。他自己亦重拾书卷，次年秋闱中举，后任县学教谕，一生未娶，致力于教育。多年后，他年老归乡，常于寺前老槐下静坐。有人问他：“当年那蛇，究竟是何意？”

柳文清微笑：“蛇非神怪，乃自然之使。它入我家，非为祸，而是提醒我：地气不调，当修其宅；人心不安，当正其心；家宅将变，当顺其势。我若能早悟，何须夜夜惊梦？”

慧远大师所言三信，正是：

地气不调：宅中潮湿、虫蚁滋生，蛇为食而来，提示环境已病。

人心不安：人若长期焦虑、愧疚、恐惧，体内气场紊乱，蛇能感知，提示心理失衡。

家宅将变：蛇择温暖安全之地，若宅将塌、将有动，蛇先觉之，提示当未雨绸缪。

后记：蛇入宅，古来多被视为异象。然若以科学之眼观之，蛇之行为，皆有其因：觅食、避寒、感气、择居。古人虽无现代知识，但以观察与经验，总结出“蛇传三信”之说，实乃一种生态智慧。蛇非神使，而是自然之镜。它用身体语言，照见人类的疏忽与执念。若能听懂这无声的警告，或许，我们都能活得更加清醒、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