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杜卓滨

“我老家正被猴群包围，希望大家帮忙。”

“多的时候，一周要来三四次。”

“杀过年猪，围了上百只猕猴，密密麻麻的，整个村子鸡飞狗跳。”

“养狗来撵猴子，结果狗反而被猴子撵了。”

12月18日，四川汉源王宝山，松坪村和万里村的村民，细数着猕猴今年春季以来的“罪行”：数亩樱桃刚挂果，一夜之间扒拉到地上；玉米还没成熟，掰下来咬一口就扔了；青菜刚发芽，就从地里扯出来……

面对打不得、伤害不得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村民们试着用大喇叭惊吓、“雷公炮”驱赶、稻草人警示，甚至日夜蹲守，但都没有效果。

万里村一位村干部估算，一年下来，猕猴给村民们造成的破坏达400万元。

12月19日，汉源县林业局回应称，王宝山四周的皇木镇、乌斯河镇、永利乡等乡镇一直都有猴群存在，目前的确存在承载过量的情况，计划在2025年诱捕猕猴20只，在种群数量上进行调控，从而解决猕猴泛滥，破坏农作物、果树的情况。

王宝山历史上便有猴群的记载，称它们分布在悬崖上。杜卓滨 摄

冲突

老邻居突然没了边界感

试了多种办法效果不大

在家住王宝山西北侧龙舌头的李孃孃记忆中，猕猴一直是听说过的老邻居，“一直听说南边万里村猴子很多，偶尔会有一两只到我们这边来，今年春季，成群结队地来。”

当时她们家种植的樱桃已挂果，完成了套袋工序。突然有一天，李孃孃发现，还未成熟的樱桃大量掉落，“套好的袋子也被破坏，撕烂在地上。”

类似情况也在附近的果园里发生着。困惑的村民们在网络上建起了“团结群”，分批次蹲守幕后黑手，最终发现是从王宝山下来的野生猕猴，有上百只。

李孃孃果园里的稻草人。杜卓滨 摄

突然没了边界感的邻居，让村民们十分头疼。于是村民向万里村取经，向林业部门咨询，被告知，野生猕猴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伤害。

村民们买来大喇叭，播报“警告”；买来“雷公炮”，隔空驱赶；扎稻草人警示“入侵者”，甚至是搭“营地”，日夜蹲守。

村民们用“雷公炮”驱赶猴群。杜卓滨 摄

“但时间久了效果都不行。猴子聪明得很，知道喇叭伤不到它，有的猴子就坐在喇叭旁边啃苹果。”村民们介绍，春去秋来，樱桃破坏完了，又是玉米，接着是南瓜，“还有一年四季应季的蔬菜。瓜果成熟的季节（猴子）一周来三四次。人们回家吃个饭的工夫，果园就被蹿烂了，枝桠到处断落，果子也是。”

被猴群破坏的玉米地。受访者 供图

李孃孃估计，今年3月以来，她家的樱桃园、菜地累计遭受的损失达数万元。

对峙

矛盾已有10年

“杀个过年猪，围了上百只猕猴”

猴群为何突然下山？又为何从偶尔的一两只，变成了上百只？

12月18日下午，封面新闻记者来到了王宝山南面的万里村。提起山里的野生猴群，村民们气愤不已：“完全不突然，起码有十年了，隔三岔五就来，抢地里的东西吃不说，离住户还越来越近，就怕哪天突然抢到家里来了。”

村民老傅介绍，12月15日，他们家杀过年猪，便引来了上百只猕猴围观。

当天中午，他带着几个晚辈在门前晒坝忙活着，突然听到村子里的鸡飞来飞去，还一个劲地叫，抬头才发现数百米外的农地里、果树上全是猴子。

“大的背着小的，公的拉着母的，一边找东西吃，一边围着我们看。”老傅介绍，他们忙活了一两个小时，猴子就围着看了一两个小时，“最后是有猴子冲到了鸡圈里面，弄得鸡飞狗跳的，我们才去把猴子赶跑了。”

猴群进入村庄。受访者供图

万里村一名村干部告诉记者，目前村上没有出现猴群伤人的情况，但人猴的距离越来越近。猴群距村民住宅最近的一次发生在12月中旬，当时有三只猕猴在一村民家门口找吃的，距离住宅只有数米。

猴群在村民家门口找食物。受访者 供图

该干部介绍，每年闯入村子的猴子大概有数百只，具体从何而来，他也并不清楚。据他估算，全村390户村民，家家户户都有农作物被猴子破坏，每年总的损失达400万元。

王宝山上被破坏的农作物。杜卓滨 摄

对此，村民们并无太多办法，“不可能每天每夜都守在地里。之前试过养狗来撵，没几天狗反而被猴子撵来不晓得哪里去了，只剩下狗链子在地里。”

来处

猴群是从王宝山东崖翻过来的

矛盾加剧与十年前的开垦有关

封面新闻记者注意到，近年来，猕猴等野生动物数量增多，光顾人类居住地，偷吃人类食物等现象屡有发生。

大量学者和专家也表示，这与生态环境改善提升、农民生态保护意识增强、猕猴本身拥有较强的繁殖能力和适应力都有关系。此外，生态链不完整，也造成了“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局面。

西华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中国动物学会灵长类学分会副理事长黎大勇表示，治理这一情况的首要前提是确认猴群的来源和确切的规模。

12月18日，记者登上了海拔2000米左右的王宝山。

山上分布着村民们的花椒林和耕地，大多数农作物都遭到了猕猴的破坏，唯有花椒树幸免。老傅称，这与花椒树树枝上有刺、释放刺激性气体有关。

在山顶，有一个砖砌的“营地”，这是专门供村民晚上驱赶猴群用的。营地东面便是王宝山崖壁，下面是大渡河峡谷。

王宝山上的驱猴“营地”杜卓滨 摄

山上有大量猴群活动的痕迹，但没有栖息的住处。“在山上搞破坏的猕猴都是从东面崖壁上来的。”老傅介绍，他长年在山顶劳作，据他观察，进村的猴群，和山上的猴群一样，都是从东边的大渡河峡谷里，翻崖过来的。“具体从悬崖后面哪里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汉源县林业局工作人员介绍，王宝山附近的乡镇在历史上便有猴群的记载，就分布在悬崖上。

王宝山地理位置。

在林业局看来，猕猴其实也是王宝山“原住民”之一，人猴矛盾的加剧，与10年前开垦有一定的关联。

据其介绍，受灾严重区域，有部分土地在2015年的“林地一张图”上是国家二级公益林，近期的国土三调已是果园。

黎大勇教授告诉记者，猴群在夏季等不太缺少食物的时节，大规模长期闯入村庄，则不排除有人为因素干扰，“如有人在当地固定投喂、违法偷放猕猴等。”

对此，汉源县林业局回应称，不排除有非法饲养猕猴的群众，在不想饲养后随意放生，导致该区域内猴群快速繁殖，“需要进一步调查”。

出路

科学规划合理安置猴群

“计划在2025年诱捕猕猴20只”

在黎大勇看来，要解决汉源县的人猴矛盾，关键还是职能部门主动作为，“通过持续科学的监测技术，评估种群数量是否已经超过当地的环境承载量。若猴群确实超过当地承载量，应做好科学规划合理安置猴群至适宜栖息地。”黎大勇说。

对此，汉源县林业局相关工作人员告诉封面新闻记者，他们已经明确，猕猴种群数量超过了王宝山的承载量，在基于“适量猎捕、总量控制”的原则下，计划进行猕猴种群数量调控，在2025年诱捕猕猴20只，解决猕猴泛滥，破坏农作物、果树的现实问题。

“猎捕二级野生动物需省林草局批复，上报请示待批复后即实施诱捕，捕获的猕猴我们也建议由省林草局调配至相关机构收容处置。”上述工作人员称，针对群众的损失，已申请县财政资金购买野生动物致害补偿保险，预计2025年可以实施投保。在暂无野生动物致害保险的前提下，按照《汉源县陆生野生动物致害补偿办法实施细则》，老百姓可以申请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