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流氓的枪声
1983年,上海,盛夏的河面上飘来一阵骚动。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比基尼,大大方方跳进水里游泳。岸上的人越聚越多,有指指点点的,有窃窃私语的。事情就这样,一下子发酵开了。你说怪也不怪,那个年代,哪怕只是两人悄悄拉个手都可能被说成作风有问题——翟曼霞这一跃,真像在一坛死水里投下了块巨石。
邻里们忍不住了,本来就看她不顺眼,这下更有由头,冲到派出所报了警。有人又添了几句,把她“私生活乱”的事也都搬了出来。你要说是多大点事,可在当时社会,敢穿成那样,又公开跟男人谈笑风生,被“妖精”这种词骂上也不是一天两天。
终于,警察来了,把翟曼霞带走了。她在公安局里倒是比谁都坦荡,警察问一句,她答一句,不带遮掩,还带着点不以为意的轻蔑。“十八个男朋友,每一个都发生过关系。”她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讲吃了十八块蛋糕,一点没觉得可耻。那会儿,没人见过这样的人。警察楞着,邻里傻了,传到上面,事情就闹大了。
翟曼霞的故事就是这样,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1960年出生的时候,家里算是小有资产,从来没受过什么苦头。小时候,父母捧在掌心,什么都舍得给。只要她想穿,就有漂亮衣裙;只要她想学,家教老师就能请到。打小,翟曼霞就晓得自己漂亮,也爱把这份美挂在身上,出门总能赢得满满的回头率。街坊邻居背后说她是“作精”,可那时候的翟曼霞,大概觉得这挺好。
时间转到她十几岁,赶上出国风潮,家里咬咬牙也把她送去了国外。那是另一种世界,女人可以烫卷发、穿吊带、涂大红唇;恋爱,更像是随时可以上桌的蛋糕,没人用道德大棒随便审判。翟曼霞学会勇敢表达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她被人宠、也被人追、追了又分、分了再爱。感情有时也伤人,可她不怕,从不觉得该为一场失败的恋爱羞愧。
有时候我在想,十六七岁的少女,到底该为谁负责?为爸妈?为左邻右舍?还是为自己喜欢的那点浪漫?翟曼霞心里可能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分了手,就换一个,哪怕外人说她“绿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大大咧咧,过自己的日子,不在乎那些眼光。
可惜啊,命运不是单向道。八十年代头几年,她跟着家人回了国。上海变了,但和她熟悉的西方世界还是差了许多。大街上还是灰扑扑的衣服,女生最多一条到小腿的裙子。她那点浪漫劲儿,她的一身彩色,很快成了异类。闲言闲语随处都是,有人当面嘲她“没皮没脸”,有人背后戳刀子,说见过她和不少男人一同出入。翟曼霞呢?依旧旁若无人。衣服从国外带,香水拿来喷,恋爱更是照常进行。她管你别人怎么说:自己的美丽自己做主。
还有件趣事,她最迷《庐山恋》里的爱情,觉得电影里那句“我喜欢你,别人我不管”就是自己的心里话。那年头,这种说辞分明是离经叛道。有一阵,她干脆把电影票根贴在梳妆镜上,每天一睁眼就提醒自己,别被周围的冷脸吓退。
上海那阵还没城市热浪那么汹涌,但恋爱的风,也刮了起来。翟曼霞更不愿妥协——她觉得做自己的勇气,比什么都重要。身边有人谣传说她和男人厮混,其实在她看,这也不过是“大家都想要的生活,不敢明白地承认罢了。”
可偏偏,1983年就像设了个巨大的陷阱。全国都在搞严打,只要沾点“流氓”、“犯罪”,就得严惩。那时社会风气还没松动,对“伤风败俗”抓得火热。她偏不听劝,还那样大张旗鼓下河游泳,一袭比基尼成了众矢之的。事后警察问她,她不仅不怕,还像在阐述一次平常的青春经历。我猜,她大概真没想明白什么叫“撞枪口”,以为这些事不过是大家八卦拌嘴罢了。
可那年月,哪能就这么算了。公安系统急需“典型案件”,多少人盯着这场风波,怎么可能网开一面呢?她的恋爱过往被翻得丝丝缕缕,什么“十八个男朋友”、什么“每一个都上了床”,每句话都像刀子划下来。再加那个腔调,她越坦然,别人越觉得刺眼。最后的判决比谁想的都要严厉——死刑。
翟曼霞直到判决下来,才明白原来“我行我素”,真的能把人逼上绝路。她挣扎过,写了无数申诉,希望能减刑。亲人也托过人,可“严打令”下,没有情面可讲。
有些事到点就得收场。刑场上的那天,太阳大得扎眼,围观群众乌泱乌泱。有些人只是来看热闹,有些人心里多少带点“这就是下场”的阴冷快感。她没哭,也没闹,化妆也很精致——怕是最后一次想做自己喜欢的样子。背着标明“流氓罪”的木牌,走到终点的时候,她还留下一句话:“性是自由的,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岁月会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那一刻的翟曼霞,竟然有点英气。
枪响过后,23岁的她倒在地上。有人为她叹息,觉得杀得太重,有人喊好,痛快极了,仿佛“社会风气就靠这种狠劲管一管”。可说到底,谁都没给她什么机会。
多年以后,我们回头望,像她这样的人,如果生在别的年代,也许只是朋友圈最靓的姑娘,是弄堂里第一个谈恋爱的女孩子,没准哪天成了电影里那个敢爱敢恨的主角。可命运就这么跟她开了个玩笑,赶在那个最冷的时节,把她推向了众人唾骂和惩罚的风口浪尖。
有时候夜里我也想,到底是谁更荒唐——是她不愿收敛的张扬,还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惶恐和勒索?很多年过去,中国的大街上已处处是短裤吊带裙,再没人管女生在江里游泳。可每当“自由”这两个字在风里飘的时候,会有人记得,上海滩曾经倒下过这样一个姑娘。
后人有各种说法:有人还在唾弃她,有人遗憾她生错了时辰。到底谁对谁错——谁也讲不明白。或许只有那几秒钟的枪声能回答,可惜我们再听不见她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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