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

"老娘可不能白给你看,你得帮我修好这些蚕架。"李秀兰抱着双臂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像冬天的阳光,明亮中带着一丝冷意。

那是1997年的一个大雪天。我从北方的纺织厂下岗后,揣着最后一点积蓄和工厂发的最后一个月的安置费,踏上了返乡的路。

下午四点多,天就黑了下来,大雪封山,汽车停运。冷风中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村口的小卖部里,几个老头正围着煤炉子打牌,烟雾缭绕中,煤炉上的铁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见我进来,他们齐刷刷地抬起头。

"小伙子,这天儿去哪啊?"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问道,手里搓着几张已经泛黄的扑克牌。

"去清水村。"我放下背包,搓了搓已经冻僵的手,凑近炉子,感受着那微弱的热度。一股煤火混合着烟草的气味钻入鼻腔。

"今儿是走不了咯,山路全堵了。"老人挤出一只眼睛,吐出一口烟圈,"明儿个还不一定通呢。要不你在这里对付一宿?老板娘后院有个小屋。"

老板娘是个圆脸胖woman,正在柜台后面翻着一本发黄的账本。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后院住着我小叔子一家,没地方了。"

我站在那里,像棵被风雪打蔫的小树。十年前我满怀希望去了北方,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回来。

口袋里揣着的下岗证和不足三百元的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显得格外单薄。钱不够住旅店,天寒地冻的,野外过夜又不现实。

这时,一个裹着厚棉袄的妇人推门走进小卖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四十来岁,脸颊有些黑红,眉眼间透着倔强,头上戴着一顶褪了色的毛线帽,棉袄上沾着些雪花。

97年寡妇好心留我过夜却发生意外,事后她说:老娘可不能白给你看

"秀兰姐,来买啥?"老板娘收起账本问道。

"来两斤白面,再拿包盐。"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有力量。

老板娘一边舀面一边说道:"秀兰啊,这小伙子要去清水村,碰上大雪走不了了。你家不是在去清水村的路上嘛?"她冲我努努嘴。

妇人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单薄的夹克和冻得通红的耳朵上停留片刻。我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盯着地上化开的雪水。

"没地方住啊?"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嗯,本想今天赶回去的。"我如实回答。

她沉思了一会儿,好像在做什么重要决定。"我家有个闲置的小屋,你要是不嫌弃,今晚可以凑合一宿。"

几个打牌的老头互相使了个眼色,轻声嘀咕着什么。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递给她包好的面粉和盐。

就这样,我跟着这位名叫李秀兰的女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村子东头的一座小院。路上我们几乎没说话,只能听见雪被踩踏的嘎吱声和远处狗叫的回声。

小院的木门已经有些老旧,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白雪覆盖下显得格外素净。

进门才知道,她是个寡妇,丈夫三年前因肺病去世,留下她一人经营着几亩蚕桑地。那是她婆家传下来的手艺,养蚕、缫丝、织绸,样样都会。

"你从哪里回来?"她问,一边生火,一边往灶膛里添柴。

"北方。沈市纺织厂。下岗了。"我简短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些许苦涩。

她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小院干净整洁,院子一角堆着剥了皮的桑枝,旁边是一间简易的蚕房。蚕房里摆着几排木架子,有些已经开裂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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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在这暖和暖和,我去做饭。"她指了指堂屋里的小炉子,红泥小炉正燃着炭火,一把沙壶搁在上面,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我坐下来,伸出双手去烤火。拇指上那道因工伤留下的疤痕在火光中格外明显。墙上挂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结婚照,男人瘦高,女人年轻,笑得眉眼弯弯。

照片旁边是几张剪报,都是关于蚕丝的,还有一本翻得很旧的《桑蚕饲养手册》。屋角有台老式缝纫机,黑色的机身泛着幽幽的光。

忽然,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仿佛闯入了别人的记忆。这屋子里每一件物品都像在诉说一个故事,一个我这个陌生人无权触碰的故事。

晚饭很简单,白面饸饹,咸菜,一碟炒鸡蛋。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李秀兰递给我一碗热汤,语气里带着点嗔怪,却让人感到温暖。

"这饸饹筋道,比食堂的强多了。"我由衷地说。

"村里人都这么过,没啥稀罕的。"她低头吃着饭,额前的刘海微微遮住了眉眼。

饭后,我想帮她洗碗,被她挡开了。"你是客人。再说你那手,看着就不会干家务。"

夜深了,她把我安排在西边的小屋里。这间屋原是她丈夫的木工房,后来改成了客房。屋里有张木板床,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

"被褥是干净的,你睡吧。"她递给我一个暖水袋,"夜里降温,把这放被窝里暖和点。"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和断断续续的狗吠声。想起下岗前厂长说的话:"国企改革,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可那个"大我"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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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炉子的火灭了。我冻醒过来,蜷缩成一团,呵着气搓手。暖水袋早已变凉,我把它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秀兰端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火盆里是烧得正旺的木炭,散发着温暖的红光。

"睡不着?"她问,"炉子灭了,屋里冷。我听见你在翻身。"

她把火盆放在炕边的矮桌上,自己也坐在了床沿。"凑合着烤火吧,夜长着呢。"

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坐着,火盆里的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红光映在她脸上。几缕头发从她的发髻中散落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柔和。

"刚才听你说下岗了。"她打破了沉默,"我听村里回来的人说,现在城里好多厂子都不行了。"

"嗯,厂里欠了几百万的债,设备都卖了。三千多人,一夜之间都成了无业游民。"我苦笑着,十年青春,换来一纸下岗证。

"那你回来有啥打算?"她问,眼睛盯着火盆。

"不知道。可能先帮家里干活,再看机会吧。"我摇摇头,未来像窗外的黑夜,看不清方向。

她给我讲起了村子里的事,讲她养蚕的苦与乐,讲春蚕吐丝时的景象,讲她如何独自一人支撑起这个家。

"守寡不容易吧?"我问,随即又觉得唐突。

"有啥不容易的,日子总要过。"她语气平淡,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村里人议论得多,当不得真。"

她告诉我,丈夫生前是村里唯一会做蚕架的木匠,手艺好,人缘也好。他走后,蚕房的木架子渐渐朽了,她一个女人又不会修。

"你这手上的茧子,是干木工活留下的吧?"她忽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工厂里的机械操作也磨出了茧子,但手型还保留着当年做木工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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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上北方前在村里帮着师傅做过两年木活。"我点点头。

"那你明天能帮我看看这蚕架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希望。

"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了。

就在这时,也许是火盆的热气,也许是距离太近,我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她的手温暖而粗糙,带着劳作留下的痕迹。

她猛地站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身就走。火盆在她起身时晃了一下,几颗火星落在地上,很快熄灭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急忙道歉,却只对着一扇关上的门。

夜更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女人身上有种特别的韧劲,像春天里顶着残雪钻出来的嫩芽,倔强又充满生机。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推开窗户,看见李秀兰正在扫雪,扫帚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炊烟从厨房的烟囱里升起,在清晨的空气中袅袅婷婷。

她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早饭时几乎不说话,眼睛也不看我。吃完饭,我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雪已经停了,听说山路也通了。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说出了开头那句话:"老娘可不能白给你看,你得帮我修好这些蚕架。"

我愣住了,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见我发呆,脸一下子红了,恼怒地说:"昨晚上,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村里都在传闲话,说我守寡三年,早就按捺不住了。现在又留了个男人过夜,更是坐实了那些鬼话。你帮我修好蚕架,咱们就两清了。"

"你是木工吧?"她看着我的手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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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在工厂干活前,我在村里帮着一个老木匠做过活,学了些皮毛。

"这些蚕架都快朽了,明年春蚕没法上架。我出工钱,你帮我修,直到春蚕上市。"她的声音坚定,"我给你一天五块钱,管吃管住,行吗?"

那时的农村,一天五块钱已经不算少了,再加上吃住都有着落。我想了想自己空空的口袋和不知在哪里的未来,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留了下来。雪停了,路也通了,但我却开始了一段意料之外的生活。

修蚕架不难,找些好的桑枝,根据原来的样式重做一批。难的是面对村里人异样的眼光。每天早上,都有人假装路过,眼睛却直往院子里瞟。

"秀兰找了个小白脸。"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才几天啊,就忍不住了。"

这些话传进我的耳朵,让我既恼火又无奈。但李秀兰不在乎,我也渐渐学会了不在乎。

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苦楚。我讲起工厂倒闭,讲那些一起进厂的工友如今四散各处,有的去了南方打工,有的回了家乡种地,十年青春打了水漂。

她讲丈夫病逝,讲婆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讲她独自撑起一片桑田,靠着一双手和不服输的倔劲活下来。

"春蚕到死丝方尽。"她常说这句话,每次说起,眼里都带着一种特别的光芒。

春蚕夏蚕年复一年地养着,像养着一个希望。养蚕人的手是最细心的手,摘桑叶要轻,翻蚕要缓,缫丝更是一门技术活。我常常看她在蚕房里忙碌的身影,一丝不苟,专注而安静。

三天变成了一周,一周变成了半个月。蚕架修好了,我却舍不得走。正好春蚕上市在即,她也需要帮手。

"你干得不错。"她难得夸我,递给我一个自己缝的口袋,"把你的工钱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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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蓝布口袋,针脚细密均匀,一看就是一双巧手缝出来的。我接过来,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李嫂,我想再留段时间。"我鼓起勇气说,"春蚕上市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但晚饭时,她多蒸了两个鸡蛋,放在我的碗里。

村里的闲话渐渐平息了。人们看到的是两个劳动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身影。我修整了她的蚕房,加固了院墙,她教我养蚕的技巧,教我识别桑叶的好坏,教我如何缫丝。

养蚕是个精细活,从蚕种到化蝶,每一个阶段都有讲究。蚕儿脱皮时叫"眠",一生要眠四次,每次眠后都要铺新的蚕席,清理蚕沙。春蚕吐丝时,那些洁白的茧子像一个个小小的宝贝,堆满了蚕箔。

有一天,我们一起去集市卖茧。走在田埂上,她忽然停下来,指着远处的桑田。

"看那个!"她眼睛亮晶晶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朝阳下,桑树的新叶泛着翠绿的光泽,露珠在叶面上闪烁。

"真好看。"我由衷地说。

"不是叶子,是那个光!"她笑了,"新一天的阳光照在桑叶上,那是桑树的精气,最上等的蚕食这样的叶子,缫出的丝才最好。"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像个孩子一样纯粹。阳光下,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集市上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收茧站前排着长队,都是周围村子的养蚕户。

"李寡妇来了!"站在前面的人回头看见我们,大声喊道。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但李秀兰拉住了我。"别理他。"她低声说,"咱们靠真本事吃饭,不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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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茧子质量好,称重后,收购员给了比别人高的价钱。回家路上,她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今年行情好,咱赚了。"她难得用了"咱"这个字,让我心里一暖。

春去夏来,春蚕做完,就该准备夏蚕。我已经在她家住了三个多月,早已超过了最初的约定。但每当我提起离开,她总会找出各种理由留我下来。

"夏蚕还没做呢。"

"院子东墙那段还没修好。"

"你走了,谁给我扛桑叶?"

我知道她是个倔强的人,不会轻易开口挽留,这些借口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而我,也乐得找个理由留下来。

那年她的蚕丝获得了丰收,我也在县城找到了一份木器加工的工作。老板是看中了我在李秀兰家做蚕架的手艺,说我有木工的天分。

工作地点就在县里,骑车半小时就能到。每逢周末,我都会回到那个小院,帮她打理桑田。日子就这样,在忙碌和平静中慢慢流淌。

秋天来了,桑叶开始发黄。一个周末,我回到小院,看见院子里放着一台旧电视机。

"谁送来的?"我诧异地问。

"我买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说想看世界杯吗?"

我愣住了。前些日子我随口提过想看法国世界杯,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

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远在法国的绿茵场。她对足球一窍不通,问东问西,但眼睛里的光彩却比谁都亮。

"明年我想养些小蚕。"她突然说。

"小蚕?"

"嗯,就是春蚕的种子,养出来配成蚕种卖。"她眼里闪烁着希望,"利润高,就是技术要求也高。"

"你会成功的。"我由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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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电视上,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有一天清晨,我推开门,看见她正在院子里晾晒刚缫下的蚕丝。晨光中,蚕丝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看什么呢?"她察觉到我的目光,笑着问。

"看你。"我实话实说。

阳光下,她略带粗糙的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鬓角的白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却丝毫不减她眼中的神采。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我们都是被生活推着往前走的普通人。我失去了工作,她失去了丈夫,但生活并没有因此停止。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奇妙之处,当一扇门关上时,总会有另一扇门打开。我们在各自的伤痛中相遇,又在共同的努力中找到了新的希望。

夏末的一个晚上,我们一起看着满天繁星。微风拂过桑田,带来阵阵清香。

"其实,我丈夫去世那年,我也想过不活了。"她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

"为什么?"我轻声问。

"觉得没意思。一个人孤零零的,养蚕、缫丝、卖茧、买桑叶,年复一年,看不到头。"她仰头望着星空,"但后来想,活着总比死了强。老天把我放在这人世间,总有他的道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找到个伴儿一起走,是福气;走不到一起,一个人也得把路走完整。"她转头看我,眼里有泪光闪烁。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我在县城的工作稳定下来,有了固定的收入。她的小蚕养得成功,村里人开始来找她讨教养蚕的经验。

97年寡妇好心留我过夜却发生意外,事后她说:老娘可不能白给你看

村里不再有人叫她"李寡妇",而是尊称一声"秀兰姐"。那些曾经的闲言碎语,都被时间冲淡了。

97年那个大雪天的际遇,像一个遥远又清晰的梦。那时的我们,一个刚失去工作,一个早失去丈夫,都在生活的寒冬里挣扎。

谁能想到,正是那个看似不经意的相遇,让我们找到了彼此依靠的肩膀。

或许未来还有更多的风雨等待着我们,但我知道,只要手握得够紧,心靠得够近,就没什么可怕的。

夕阳西下,我们并肩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起伏的桑田。她轻声说:"谢谢你留下来。"

我只是笑,没有回答。有些温暖,不需要言语。

有些路,看似无人问津,却通向最美的风景;有些人,看似平凡无奇,却给予最真的温暖。

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我们各自愈合着伤口,相互取暖,共同生长。这,大概就是生活最朴实无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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