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之爱,深而沉重。
我叫刘彩琴,出生于湖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父母是自由恋爱走到一起的。
听母亲讲,她生我那年因为大出血伤了元气,落下了一身病根,医生告诉她,以后都不能再生育了。
生我之前,父亲曾多次在母亲面前念叨,他想要个男孩儿,但自我生下后,看着孱弱消瘦的母亲,他终究也没再提此事了。
尽管如此,父亲也将他全部的爱倾注到了我身上,而母亲更是视我如命。一家三口就这样生活着,日子虽然平淡,但好在温馨甜蜜。
不料,在我3岁那年,父亲却突然患病倒下,总是莫名奇妙流鼻血,而且常伴有头晕乏力,去医院一查,我母亲顿觉天都要塌了。
父亲患的是白血病晚期,药石无医。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倒,母亲和我不能没有他,所以母亲还是到处借钱想要挽救父亲,但被父亲拒绝了。
“别白费心思了,把钱留着给彩琴以后上学用吧!”父亲擦了擦眼泪,眼里满是不舍与怜爱,“记住,往后再苦再难,都不要抛下彩金……”
母亲没有应答,只是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哭泣。
一个月后,父亲带着遗憾和不舍终究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因为父亲的病逝,一个本来充满欢笑的家庭瞬间生气全无。但母亲谨记父亲临终叮嘱,走哪都会把我带着。
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秋天,经人介绍,母亲认识了邻村一个姓王的中年男人。
母亲让我喊那人“爸爸”,可这次,一向乖巧听话的我竟然忤逆了母亲的意思,不仅没有喊那男人一声“爸爸”,反而扭过头摆弄自己的玩具去了。
在我看来,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牙齿黄黄的陌生男人是一个十足的“闯入者”,他打破了我和母亲原有的平静生活,我才不要叫他“爸爸”,顶多叫他一声叔叔,也算是给足了母亲面子。
我不知道的是,母亲瞒着我已经和王叔领了结婚证。
这时,王叔可能也是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忙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东西,接着走到我面前,俯身放到了我手里。
是一把糖果,我从小就爱吃糖,所以自然毫无抵抗力地接下了。
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有“屈服”,在我心里,父亲的位置只有一个,哪怕他现在不在了,谁也别想替代占据那个位置。
见我这副模样,为了缓解气氛,母亲急忙安慰王叔,让他不要往心里去,“彩琴还没适应过来,你别见怪……”
王叔倒也想得开,一边摆手一边笑眯眯地摸了一下我的头,接着便和母亲聊天去了。
之后的日子里,王叔隔三岔五来我家,又是帮着干农活,又是帮忙烧水做饭,家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许多。
王叔的到来,我和母亲的生活确实便利了不少,自父亲去世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母亲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而如今,她竟难得的笑了。
然而,我心里依旧排斥王叔。
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我母亲,讨好我,继而顺理成章地闯入我们的生活中来罢了。
当年腊月,母亲和王叔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没有宴席,没有宾朋,有的只是一桌相比平时丰盛了许多的饭菜罢了。
次年一开春,母亲就带着我搬去了王叔家。母亲告诉我,以后王书家就是我家了。
王叔在遇到我母亲前曾有过一段婚姻,那个女人深得王叔喜欢。遗憾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给王叔生下一儿半女就病故了,此后多年时间里,王叔一直没有续弦,直到遇到我母亲。
虽然都住在农村,虽然都是简陋的毛坯瓦房,但我却始终难以融入。我不仅抵触王叔,甚至在心底暗暗责怪母亲,怪她这么快就改嫁了。
我觉得母亲这是背叛了父亲。
我一直都膈应母亲和王叔的这段婚姻,但碍于我年幼,不得已,只能跟着他们生活。
虽然我心里百般抵触王叔,但有一说一,自我和母亲搬过去后,生活的方方面面确实更好了,母亲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可这依然改变不了我对王叔的态度。
从小学到中学,我从没主动找王叔说过话,有什么事,我都是直接和我母亲沟通,实在需要王叔帮忙的地方,我也会先告诉母亲,然后通过母亲让他出马。
当然,王叔找我说话时,我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对大学时,有一次我放月假回家,刚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米饭烧焦的味道。去厨房一看,就发现母亲对着一锅煮糊的米饭嗟叹。
原来,母亲用铁锅煮好米饭后,准备撤火时,却被突然上门买鸡蛋的李大婶打了个岔,结果就忘记撤火,所以米饭就糊了。
没办法,母亲只好煮了些面条。吃面条时,我也就多了下嘴,说想吃鳝鱼炒面了,只因母亲煮的面条味道寡淡,我觉得实在难以下咽,看到面条刚好又想到了年初去亲戚家吃席吃到的鳝鱼炒面。
母亲白了我一眼,说我嘴巴吃叼了,市面上的鳝鱼卖的可贵了,一般人没啥特殊的事可不舍得买。
而一旁的王叔则认真地吃着面,一言不发。
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开饭时,我从里屋看完电视出来,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提着鼻子一闻,正是鳝鱼炒面的味道!
我还寻思,怎么母亲变得这么大方了,舍得买鳝鱼给我吃?
可当我兴致勃勃小跑到厨房时,却发现灶台边站着的并不是母亲,而是王叔,母亲正坐在一边帮忙烧火。
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我本想冲到灶台前冲母亲做个鬼脸,然后开开心心尝尝她做的鳝鱼炒面。
可现在,这鳝鱼炒面明显是王叔做的,鉴于我对王叔的态度,我肯定不会冲过去做鬼脸,然后尝面的。
就在我准备草草离开厨房时,王叔却突然叫住了我,“彩琴,你过来尝尝这鳝鱼炒面的味道怎样?”
“是啊,这是你王叔昨晚下地笼的收获,早上收笼子时还把脚划开了……”母亲也在一旁帮腔。
闻此,我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昨天我提过想吃鳝鱼炒面,王叔听进去了,所以连夜下地笼,为的就是能满足一下我的口腹之欲。
说真的,那一刻,我的心柔软了许多,而且王叔因为这事划伤了脚,如果我不领情过去常常那面,似乎显得我太不懂事了。
我慢悠悠过去尝了一口,味道很棒,但我也只是说了句“还行”就捧着碗去客厅吃了。
那次的鳝鱼炒面,我足足吃了两大碗,王叔的表现也让我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
但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将我和王叔的关系再次推到冰点……
大学期间,我谈了个男朋友,名叫赵强,我俩约定好了毕业就结婚。
幸运的是,我和赵强熬过了“毕业季即分手季”的魔咒,毕业后进入了同一家公司工作,感情比以前更稳固了。
当我告诉母亲我准备嫁给赵强时,母亲喜极而泣,“彩琴,你长大了,你终于要嫁人了,妈妈为你高兴!”
王叔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旁摆弄着自己的烟袋。
我也无所谓,婚姻是大事,我是母亲亲生的,所以她才会如此反应。
而王叔只不过是个后来的“闯入者”,我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换句话说,我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当然没有感觉。
出嫁那天,母亲和王叔都到了我的婚礼现场。
在婚房内,一个不注意,我发型乱了,赵强那边的一个堂姐见了,赶紧过来准备帮我梳理一下,母亲却拦住了她,“让我来吧!我已经好些年没给彩金梳头了……”
也就在母亲俯身给我梳头时,我通过镜子发现,不知何时,母亲两鬓竟多了那么多白发,一瞬间,我感觉我和母亲陌生了许多。
是啊,自我上中学之后,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住校,回家的次数很少,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好好看看母亲,更不知她头上的白发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我愣神之际,母亲已经替我梳理好了头发,而这时,先前还在客厅陪客人聊天的王叔也进来了。
“彩琴,这是给你的陪嫁,只有3000块钱,不是很多,希望你不要介意。”说话间,王叔已然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包,并递到了我面前。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我,示意我收下。
我接过红包时,明显感觉到红包很薄,看样子确实没多少,我就想:继父就是继父,毕竟我不是他亲生的,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他怎么可能给太多陪嫁?
之后,趁着母亲和王叔出去吃饭的工夫,我还是小心拆开了那个红包,却发现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和半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银行卡的密码。
我当时暗笑一声:一点点钱还值当专门办张卡?别人家女儿出嫁,做父亲的都是几万十几万地给,而我继父……
越想越气,但那毕竟是3000块钱,所以我顺手收了起来。
婚后,我和赵强的感情一如既往,次年,我们就迎来了爱情的结晶,是个男孩儿,不只是我,赵强和他的家人都很喜欢这孩子,而有了孩子,赵强也更加卖力地工作了。
不料,由于赵强长期在外应酬,少不了抽烟喝酒,没几年,他就被检查出肝脏有问题,急需动手术,否则活不了两年。
没得选,赵强的病肯定是要治的,他不仅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没了他,这个家要垮。
可是手术的费用加上后期杂七杂八的巩固治疗所需的花费得好几十万,我们哪怕拿出所有积蓄,再去跟亲朋借一些,那也是不够的。
更何况,孩子后面还要上学,有个发烧感冒什么的也需要用钱,我不能将家里的积蓄掏空。
赵强的意思是干脆放弃,我让他不要说傻话,钱没了可以再挣,但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在我内心深处,我其实是不想赵强走我生父的老路。
当年,我生父就是因为治疗费的问题而耽误了治疗,虽然他那个病治不好,但如果当时资金充足,想必他也会多活几年的,也不至于我母亲面临改嫁的命运。
所以,我几乎没有犹豫,拿出了家里积蓄的大部分,又跟亲朋好友借了一些,但回头一合计,发现钱还是不够。
这时,我就想到了我结婚时,王叔给我的那张银行卡,虽然里面只有3000块,加上这点,然后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做手术问题应该不大。
然而,当我拿着这张银行卡来到银行ATM机前,输入密码看到卡里的余额后,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卡里的余额并非王叔之前说的3000块,而是整整30万!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些天我因为赵强的事没有睡好,眼睛看花了,等我使劲揉眼后一看,发现卡里确实有30万。
我当时就懵了,难道当初王叔拿错了银行卡?来不及多想,我立马给母亲打去了电话,问她这卡里怎么有这么多钱。
电话里,母亲的语气很是淡定,她告诉我,王叔并没有给错卡,卡里就是30万,这些钱基本都是王叔这些年在工地上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王叔无儿无女,母亲和他又都是农村人,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所以就都留给我了。
捧着手机,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一边听着母亲的解释,一边看着ATM机上那一串数字,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原来,王叔心里一直都有我的,只不过是我对他的偏见与抵触,人为地疏远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罢了。
想着这些年来,我对王叔的态度,以及王叔以德报怨的种种,我内心十分愧疚。
挂断电话后,我也不着急去医院,而是坐上了回娘家的动车。
我都想好了,见到王叔后,我一定要当面给他跪下,亲口喊他一声“爸爸”,并且以后都这么喊下去,以弥补这些年我对他的亏欠。
到娘家后,刚进院子我就看到王叔在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看到我回来了,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一边和我打着招呼,一边往后扭了扭头,喊我母亲出来。
事后我才知道,王叔一直将我视如己出,当初,他之所以告诉我说卡里只有3000块,是因为当时婚礼现场人多手杂,30万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谓“财不外露”,他担心实话相告的话,会引起别人的嫉妒和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才说了假话。
并且母亲也给我说了很多心里话,说他之所以改嫁王叔,就是觉得他这个人踏实、靠得住,她并不是背叛了我生父,而是想找个倚靠更好地将我抚养成人。
母亲还说,如果不是遇到了王叔,后面我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读完中学又读大学,也不可能有今天这个样子。
后来,因为这30万,赵强的手术得以顺利完成,而我对王叔的偏见和抵触也彻底消散。
并且,我再也没称呼他为“王叔”了,而是直接喊他爸爸,对我来说,他配得上这个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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