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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教起义)
李福达信奉白莲教,并且有事没事他就在民间宣传,说什么“弥勒佛空降,当主世界”。
弥勒佛要是能主宰世界,你把大明皇帝放在什么位置?
所以,李福达的理论被视为异端邪说,十分反动,当然他本人其实就反对朝廷,到大明正德初年,他甚至搞了一场叛乱,不过举事仓促,很快失败,他本人被捕,判处了个发配山丹卫。
山丹卫,就是今天甘肃山丹那一块。
要说,这李福达还真有两下子,人还没等被押到山丹,他找了个机会,他就逃走了。
脱逃之后,李福达就成了逃犯,那他这个身份就不能用了,于是他改头换面,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李午,此后一直以李午的身份继续在社会上活动。
只是好景不长,因为他还是在民间积极宣传白莲教,又被捉了,这回流放的更远,给他发配到黑龙江去了。
谁知道,镣铐枷锁全都套上,没两天又让李福达给跑了。
你说李福达为什么如此热衷于白莲教呢?其实他也不知道,只是因为他们老李家,属于是白莲教世家,祖祖辈辈都是搞这个的,轮到他了,他也搞,就这么简单。
可是搞来搞去,也没意思,也没有成就什么功名事业,反而不是被捕获,就是遭流放,这不得不让李福达审视自己这一生,究竟在忙碌些什么,让他思考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还有意义。
从黑龙江回来之后,李福达痛定思痛,他决定抛却前尘旧事,重新做人。
这一次,他又改换了身份,把名字改成张寅,这回他不搞白莲教了,而是到山西地界做起了生意,当起了本分人。
李福达人很聪明,见识也多,小本生意几年就让他做成了大宗的生意,他在山西商界混的是风生水起,因此而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有钱之后干嘛呢?无非是吃喝玩乐造,享受生活,享受人生呗,但李福达志向越大,他不止于做个有钱人,而是散尽家财,不断的向朝廷捐钱捐粮食,终于博得朝廷的好感,封他做了一个山西太原的指挥使职务。
当然,只是荣誉职务,光有名头,没有实权,也调动不了兵力。
但是,有了这个职务,李福达的身份就不一样了,他就不再是老百姓,而属于士这个阶级了。
对于李福达来说,指挥使的虚职,是他走进官场的门票,他想要的,还有很多,还有更多。
李福达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叫大仁,一个叫大礼,一个叫大义,这仨儿子本来是无业游民,要说本领,别的没有,只有一点,因为老李家是搞白莲教的嘛,炼丹修玄,符水治病这些本领,那都是一代传一代的,三兄弟也会。
(武定侯郭英 绘像)
李福达把自己的身份洗白,成了指挥使的时候,已经是嘉靖年间,这嘉靖皇帝,他崇信道教,最爱炼丹修玄,因此上行下效,朝野弥散此风,官员们大都效仿,比如京城有一个叫做郭勋的大臣,是献宠于皇帝也好,还是本身他就感兴趣也好,反正他对修玄之道十分热衷,一天没事就捣鼓这些东西。
这个郭勋,他还不是普通大臣,而是勋贵,还不是普通勋贵,而是大明王朝开国功臣郭英的后代,袭侯爵,是本朝的翊国公。
李福达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郭勋的喜好,于是便投其所好,把自己的仨儿子全都送入京师,让他们找机会接触郭勋,进献炼丹谈妙之道,郭勋对李福达这仨儿子,那奉若上宾,拜为上师,关系处的老好了。
那么就等于说,通过自己这仨儿子,李福达还攀上了郭勋这条线,只要巴结好了郭勋,得到了他的信任,到时候郭勋在皇帝面前随便替自己美言两句,自己的锦绣前程不就来了么?
哎,还真是这样,因为这个郭勋啊,他不仅是侯爵,还可以说是嘉靖皇帝最为重用的大臣之一,首先郭勋背后的郭氏家族,和朱明皇族联姻,他们家属于是外戚,其次郭勋身兼要职,提督过三千营,干过两广总督,主管过京师营造,还挂着太保和太傅的衔,放眼本朝,像他混的这么好的勋臣,真没有几个。
只要郭勋肯帮忙,李福达平步青云,那是早晚的事儿。
只不过,就在大事可图之际,变故横生,出事儿了。
山西太原城里,有个叫做薛良的人,这个人,早年和李福达认识,因为一些琐事闹过纠纷,有很大的矛盾,属于是李福达的仇人,而且薛良知道李福达的底细,多年来一直以为李福达已经被抓走充军了,谁知道某天他在街边的饭馆吃饭,正巧看到李福达身穿官服,带着随从,大摇大摆的从街上走过。
薛良一看,这不是李福达么?这不是白莲教逆党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一打听,薛良才知道,眼前的李福达捏造“张寅”的身份,已经成功洗白了自己,欺骗了大家,不仅经商致富,还早就干上了公职,成了指挥使。
薛良是一介平民,他其实犯不上和李福达过不去,可是毕竟之前和李福达仇怨不小,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干脆向山西巡按御史马录,把李福达给检举揭发了。
巡按御史是中央下放到地方的特派员,您别看官儿小,但是权力很大,不仅仅能弹劾官员违纪违法,甚至还能直接审判官员,因为皇帝就赋予了御史这样的权利,马录接到薛良的举报,立刻将李福达逮捕,开始核查李福达的身份。
查完之后,马录下巴没惊掉了,好家伙,堂堂太原指挥使,还真是白莲教逆党,而且还是系流放在逃逆党。
马录为什么能确定呢?原因很简单,他都没上刑,李福达就自己招供了,全撂了。
按说李福达其人,头脑聪明,人有能力,手段又多,轻易他肯定不会招供,为什么撂的这么痛快,连象征性的反抗对峙都没有,那的确很奇怪,但是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回李福达,那算是完了。
马录羁押着李福达,要把案情汇报到朝廷里,那这个时候,李福达的仨儿子为了营救父亲,就找到了郭勋,希望郭勋出手帮忙。
(明朝官员 形象)
郭旭呢,不知道是知道内情而有意包庇李福达,还是不知道内情,纯粹是拿李福达这家子人当亲信,反正他很快给马录写去书信一封,希望马录能把李福达给放了,此事就此作罢。
《明史》中对郭勋的评价是“勋怙宠,颇骄恣”,就是说他这个人,因为深受皇帝的宠信,所以平时非常骄狂,一般人不敢惹他,马录区区一个巡按御史,在郭勋眼里连盘菜也算不上,他能给马录写信,矮半截身子,那这算是给马录天大的面子了。
郭勋以为,自己书信一到,马录必然诚惶诚恐,当场放人,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御史十分有骨气,十分的正直,他不仅没放人,没卖郭勋这个面子,反而联合山西巡抚江潮,俩人将案情直达天听,捅到了京师。
负责核准这个案子的,是京师都察院。
都察院的大臣们,对这个案子非常的上心,第一作为国家最高级别的纪检监察机关,秉公执法是应该的,所以大臣们是好一顿调查取证,可以说把李福达多年来的事迹全都扒了出来,并且还构筑了一系列的证据链条,是彻底把李福达的罪名给坐实了。
第二,大臣们还发现,侯爵郭勋竟然和李福达一家交往甚密,李福达的仨儿子就在郭勋的府上居住,为郭勋撰写符箓,研制丹药,李福达被御史马录逮住的时候,郭勋还给马录写信,干扰司法公正,要马录把李福达给放了。
这士大夫们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核准完了案子,往皇帝这块报的时候,不仅要求诛杀逆党李福达,还要求治郭勋包庇逆党,妨碍国法之罪,说白了这一下直接把郭勋给定成阿附叛逆了。
你郭勋堂堂大明侯爵,竟然是逆党的同党,后台和靠山!
而且,士大夫们这把可以说是同仇敌忾,不仅都察院,很多人都趁着这个机会上疏弹劾郭勋,这些人包括,刑部郎中刘仕,主事唐枢,评事杜鸾,甚至南直隶的官员,如南京御史姚鸣凤等,共计二十多位,全都参与了进来。
郭勋一看,好嘛,你们这是让我死啊。
的确,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李福达是必死无疑,郭勋离诛灭三族,凌迟处死也八九不离十了。
老郭那叫一个着急啊,他思来想去,知道现在唯一能拯救自己的办法,就是进宫,当面去找皇帝解释。
可是我们也知道,嘉靖皇帝的智商,那是很高的,至少这种证据充分,事实清楚的案子,那糊弄不了皇帝,所以郭勋也明白,自己拜见皇帝,哭着说对不起,求皇帝饶恕自己,那是没用的,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说了一句十分耐人寻味的话,他和皇帝说:
臣下是冤枉的,而大臣们之所以冤枉我,是因为臣下过于支持皇帝,因此遭到了大臣们的恶意报复。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我们知道,嘉靖皇帝,他不是继承的皇位,而是大臣们选出来的这么一个皇帝。
因为嘉靖之前的皇帝正德死的时候,没儿子,绝户了,大臣们没办法,才把身份是藩王的嘉靖拉过来救场。
(嘉靖坐像轴)
那嘉靖做了皇帝之后,一部分文官就认为,啊,既然你是我们选出来的,那你就得听我们的话,你得让我们摆布,可是嘉靖偏偏不愿意被摆布,于是登基之后他积极的对抗大臣,对抗文官团体,但是年轻的皇帝低估了士大夫们的能量,满朝大臣,纠集一处,各种压制皇帝,专门和皇帝作对,皇帝说什么,大臣们说不对,皇帝干什么,大臣们说不行,反正很长一段时间里,嘉靖处于一个孤立的状态,他没有亲信,没有心腹,没有人支持他,这样就搞得他很被动,后来终于有俩人站了出来,公开支持皇帝,壮大了皇帝这边的声势,这俩人一个是张璁,另外一个就是郭勋。
我们一般把张璁和郭勋看做是投机主义者,但是俩人还不太一样,张璁是文官,而且很有能力,因为他支持皇帝,因此很受重用,他得到权力之后大展才干,实现了理想和抱负,做了很多对国家有利的事情,可郭勋就不一样了,嘉靖对他属于是佞信,他好起来之后没怎么干过好事儿,属于尸位素餐,当然这对皇帝来说并不重要,他只需要以郭勋为代表的大明功臣集团支持他就行了。
介绍了这个背景之后,再理解郭勋的这一番辩白,就容易多了,郭勋是在告诉皇帝,李福达是不是白莲教逆党,是不是冒名为官那不重要,臣郭勋是否袒护了李福达,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臣郭勋是皇帝您的人——
臣是太祖高皇帝麾下武定侯郭英的后代,蒙受皇恩,正德三年承袭武定侯的爵位,提督三千营和两广总督,任京师左军都督掌团营,授太保兼太子太傅之衔,这每一步路,都是陛下的拔擢,要说靠山,陛下就是臣的靠山,要说同党,臣也只是陛下的同党啊!
字字诛心,真可谓是一句惊醒梦中人呐。
嘉靖突然明白,正邪忠奸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
今天自己要是杀了李福达,那么自己是不是又被大臣压制,被摆布了,被控制了?
今日自己要是处理了郭勋,来日又有谁肯再依附自己,又有谁能为自己策马驱前呢?
思量再三,或许都没思量,皇帝决定,翻案。
但是要注意,虽然是封建专制时代,但是这么一桩铁案,嘉靖也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改就改,说翻就翻,皇帝也得按流程来,所以皇帝先是否决了都察院的办案意见,然后要求再审,最后他又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个单位拉了一个专案小组,要求帝国最高的法律单位全员参与,重新审理李福达案。
再审,无非就是皇帝希望翻案嘛,但是皇帝低估了文官们的意志,文官们可以再审,可以无论翻来覆去审多少回,审多长时间,结论一点都没变,都是李福达是逆党,郭勋包庇逆党,俩人应该一起砍了。
我要的是这个么?啊?我要的是这个么?
我都暗示的这么清楚了,你们怎么回事儿?
这种局面之下,嘉靖老红温了,他又觉得这是文官故意和自己作对,他大发雷霆,司法他干涉不了,但是他能干涉人事任免,于是大量官员被革职,基本上参与案件审理,不肯为皇帝翻案的大臣,皇帝都收拾了一遍,皇帝一边收拾大臣,一边又把自己的亲信,支持自己的帝党补充到政法队伍里去,慢慢的审理案子的就都成了自己人,案子自然而然,也就翻了。
这中间还有一个十分搞笑的事情,案子在京师审理,有两个官员,一个是光禄少卿余才(管礼仪的),一个是太仆卿汪元锡(管车马的),俩人路过庭审现场,随便闲聊,两个人就议论,说这案子不是已经审定了么?怎么又重新审呢?
(兴起大狱)
结果,这句话被人听去,告发到了朝廷,皇帝十分生气,心说有你俩什么事儿,你俩还吃上瓜了,当即将此二人下狱收监。
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君臣装聋作哑,看不到听不着,反而,首告李福达的薛良被治了个诬告罪,处死,首审李福达的巡按御史马录治了个陷害罪,革职充军。
参与过李福达案审理,认定李福达是逆党,认定郭勋包庇逆党的大臣们,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廷杖的廷杖,反正皇帝基本上是处理了个遍。
李福达本人,皇帝认定他不是李福达,就是张寅,自然无罪释放,郭勋呢,无事发生,反而更受皇帝信任了。
这个案子,发生在嘉靖六年,也就是公元1527年,当时大家都明白,是皇帝铸成了一桩冤案,但是谁也不敢再吱声了,因为谁也不想要挨收拾,所以这个案子暂时尘埃落定,大家只能隐忍不发,到嘉靖死了,他儿子隆庆即位,大臣们重新搜集证据,呈送隆庆,新皇帝把案子拿过来一看,发现是冤案,这才为当年那些含冤的大臣们平反。
案子翻了,那么李福达和郭勋自然要受到清算,史料没有记载李福达的结局,也许是病死了,也许是他点满了逃跑天赋,又逃走了,那不得而知,至于郭勋,倒也不用再倒查他了,因为他早在嘉靖二十年,也就是李福达案件之后的十几年就死了。
魔幻的是,郭勋并非善终,当年李福达案之后,他颇受皇帝重用,引为帝党心腹,他越来越嚣张,越来越狂妄,有一次皇帝给他安排点工作让他干,给他下了一道诏书,他竟然发表了“什么事情用得着这么交代我”的言论,皇帝大怒,当即将郭勋下狱处死,
想一下,当年郭勋干涉司法,包庇逆党,皇帝都给他兜底,都无条件的袒护他,如今却只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就把他给杀了,两相对比,给人感觉好像很奇怪。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嘉靖皇帝的用人思路从来就是一句话:
用时便贤,不用便黜。
在皇帝眼里,从来没有忠臣和奸臣的区别,皇帝用不到,秉公执法的大臣们也是奸佞,皇帝用得到,擅作威福,网利虐民的勋贵也是贤良。
十数年前的郭勋是嘉靖稳固帝位不可缺少的一环,而如今已经魁柄独持的大明天子,又怎么会容得下,这么一个失德之人呢?
好如昔日护驾之功,转瞬即成僭越之罪,而蒙冤者墓木已拱,皇帝却永远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参考资料:
《戒庵老人漫笔·卷八》、《万历野获编·卷一八》
《嘉靖以来首辅传·卷二》、《明世宗实录·卷八》
相征.《钦明大狱录》研究.哈尔滨师范大学,2022
胡吉勋.明嘉靖李福达狱及相关历史评价考论.明史研究论丛,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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