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深冬,山西吕梁山区石门沟的一个小山村里,老汉韩有福牵着家里那头肥猪,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县城走。
风一吹,漫山遍野的枯草都响成了一片。他穿的是打了补丁的棉袄,脚上的解放鞋磨得只剩薄底,身后还飘着一缕锅烟味。
这一年,韩家就指着这头猪过年。猪是他和老伴悉心喂养了一年多的,全家人都眼巴巴等着卖了它,换粮食、买棉花,孩子还能添件新衣裳。
可半路上,他在穿过槐树沟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望去,他看见一个隔壁村的年轻后生王山,正拽着一根粗绳子,绳子那头绑着一只大鸟,翅膀足有扇子那么长,眼睛黄得吓人,爪子刨地使劲挣扎着,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王山,你这是逮了啥?”韩有福凑上前问。
“运气好,抓住一只大鸟!这玩意我听说是山鹰,一身毛能卖大价钱!”老王一脸兴奋。
韩有福皱起眉头,盯着那鸟看了好一会儿。他不是识鸟的,可这鸟不一般,通身黑褐,脑袋秃着,嘴尖如钩,透着股威风。他曾听爷爷说过,这山上住着“山神鸟”——秃鹫,通人性,是保护灵。
“这鸟不能杀。”他脱口而出。
王山不以为然:“能不能杀你也管不着,它落到我手里就是命不好。”
说完,王山提着绳子就要走。
韩有福咬了咬牙,盯着自己那头猪,心像是被刀割了一样:“你要是肯放鸟,我这猪给你。”
“你说啥?”
“猪换鸟。”
王山愣了三秒,看他不像开玩笑,顿时眉开眼笑:“你可别反悔啊!”
几分钟后,那头寄托着韩家人希望的肥猪哼哧哼哧跟着王山走了,韩有福抱着那只秃鹫,双手冻得通红。
他把鸟带到山口,用自家的老棉被把它包好,火堆边烤了半宿,等它恢复点精神后,才抱着鸟爬上山顶,松开绳子。
秃鹫站在岩石上,回头盯了他半晌,才扑腾着翅膀飞走。

韩有福望着它越飞越远,心里一阵空落落。回到家老伴知道他拿猪换鸟的事情后,气得眼圈通红:“那猪是全家的命根子!你换一鸟回来放了?!”
他没吭声,只是摇头:“鸟命也是命。”
那一年,韩家咬着牙熬过去,靠着邻居帮衬,没饿着谁,但也从此更苦了些。
时间一晃,到了2014年。
韩有福年近八十,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老两口带着孙子还住在老屋。
那年夏天,山里干旱得厉害,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把整片石门沟都吞了。火势起得太猛,镇上来不及救援,韩家几口人被困在后山上,一条道被封,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走这边也死,走那边也死。”儿媳妇急得直哭。
韩有福护着孙子,拄着拐杖喘着粗气:“我们得找别的道下山。”
“可去哪啊?”
突然间,孙子指着天:“爷爷你快看!”
天边,一群巨大的黑影划过浓烟,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只秃鹫低低飞过,发出几声响亮的“咕咕”叫,接着掉头就往北边飞。另一只跟上,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竟然有十多只,像是一支队伍,在空中缓缓引路。
“跟着它们走!”韩有福一声吼。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背起孙子就追着鸟的方向。浓烟中,那些秃鹫时而飞低,时而停在前方的石头上,好像知道他们要逃命似的,一路带着他们绕过山火。

两小时后,他们终于从山那头的谷地里逃了出去,扑通一声躺在地上,个个都像从油锅里捞出来一样。
有人问:“你咋知道鸟不会带你走错?”
韩有福喘着气:“我信它。三十年前,我放过一只,现在,它们带我还命。”
后来有人说,山火那天,只有韩家顺利全员逃出,还是靠着一群“吃死东西”的秃鹫。可谁也不清楚,那些秃鹫是怎么找到人的,为什么要带他们走。
村里老人吸了一口旱烟道:“鸟有鸟的情分,它认得韩有福。”
韩有福没把这事挂嘴上,只是那年除夕,他喝了口酒,突然对老伴说:“咱那头猪,换得值。”
这个故事听起来离奇,却并不神怪。一个老汉,用一头猪救一只鸟,换来的是三十年后全家的生还。
这不是因果轮回,只是一个人对生命的敬重,被时光悄悄记住了。山里的风吹过岁月,鸟儿没忘,人也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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