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遗言,三个儿子停住脚步,母亲说:“等她出嫁,才能分家。”他们没反问,只是点头,那一年,妹妹刚刚启程赴英。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的父亲是大家敬重的陈毅将军。在这个家里,没有高干子弟的做派,只有一条家规:生活要简朴。父亲说,不准穿新衣服炫耀,不准坐公家车办事,更不准请客送礼摆谱。母亲张茜支持这个做法,虽然有时也心疼,觉得管得有点严。
孩子们从小上普通学校,不搞特殊。陈昊苏是老大,陈丹淮老二,陈小鲁老三,最小的女儿叫珊珊,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外人能看出来,陈毅看女儿的眼神特别柔和。可该管的照样管,孩子们出门去哪,必须清清楚楚告诉家里。
母亲想让珊珊学音乐。她给女儿买钢琴和小提琴,规定每天必须练满一小时。她还专门请假,带孩子找老师学,风雨无阻。母亲相信,音乐能让女儿的性子柔和些。
父亲看法完全不同。他觉得学音乐可以,但最要紧的是学好外语。他对珊珊说:“家里摆个钢琴有什么用?以后国家发展,需要懂外语的人跟全世界打交道。”他直接去外交部借了教材,把自己的德语学习磁带也翻出来,交给女儿:“去学外语。”
珊珊后来去了北京外国语学院附中。那会儿进这学校特别难,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好学生。父亲特别叮嘱:珊珊入学,绝对不能走关系,该排队排队,该考试考试。学校老师管得也很严。
母亲一开始心里不太同意。她觉得女儿才十三岁,正是练琴的年纪。可家里父亲说了算,他说:“国家以后要靠语言跟世界连接,钢琴最多能登舞台,进不了国际谈判的大场面。”矛盾在无声中发生,但父亲的安排最终敲定。
在学校里,珊珊压力很大。她性格安静内向,不爱说话。跟几个哥哥比起来,更显得依赖家里。学了两年,她老是咳嗽、发烧,送医院一查,才知道是压力太大,长期睡不好觉导致的。后来她自己要求参军做护士,家里没人明确反对,也没人鼓励。她不说真实原因,只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哥哥们心里明白,她是想暂时躲开学习的重担。父亲那时身体不好,对这个决定没多说什么。
1972年1月6日,父亲去世了。消息处理得很低调。母亲强忍悲痛,开始整理父亲留下的诗词手稿,总共三百多首。她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不好,却不肯歇息。白天去医院看病,晚上回家就对着台灯打字、校对稿子,常常忙到深夜,手指都肿了。
就在这时,外交部托人带信来,说:“领导交代,想让珊珊出国学习。”母亲立刻点头同意。她知道,这不仅是给女儿铺路,也是给女儿一个保护——让她离开当时的国内环境,换个地方发展。她没有对珊珊提自己的病,只是告诉女儿:“国家现在需要你出去学本事。”
珊珊没多问,默默收拾行李去了英国伦敦经济学院。家里不宽裕,自费留学负担很重。大哥陈昊苏站出来,拿出了自己一半工资,还向朋友借了些钱。二哥和三弟一致赞同:无论如何,不能让妹妹在国外的钱断掉。他们还写信彼此约定:就算自己以后有困难,也必须保证妹妹的生活费,直到她安稳下来。
母亲送走女儿后,病情更加重了。她还是坚持整理那些诗词稿子,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笔记。1974年,母亲住院了,查出是严重的肺部疾病,而且已经很严重。她拒绝了复杂痛苦的疗法,只肯接受基本治疗。她带进医院的,依旧是那些未完成的诗词稿。
住院期间,母亲给三个儿子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以后家里的事靠你们管了。记得分家要等妹妹结婚之后。你们父亲临走前留话:她是家里最小的,你们要照看到她安稳了才好。”
三个儿子没回信。他们直接赶去医院,轮流守着母亲。他们商量好,母亲病重的事,绝不告诉珊珊。母亲也说:“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们有我们的事要做。”直到生命最后时刻,母亲还在改着父亲的诗集。最后一页,她想签下自己的名字“张茜”,可手抖得厉害,只勉强写了个“张”字。
诗集被送去印刷厂。1973年底,《陈毅诗词选集》终于印出来,没有公开发行,只在外交系统内部传看。1974年3月,母亲也离开了人世,年仅52岁。妹妹珊珊在英国读书,对此一无所知。哥哥们默契地瞒下了消息。她每星期都写信回家,信里总是说些日常小事:英国的饭菜不合口味啦,房东的猫爱调皮啦。哥哥们的回信总是写:“家里都好,放心。”
1972年底,珊珊到达英国。住在合租的小房间里,条件很一般。初到异国,没有电话,只靠写信联系。前半年的信,她都一封写给母亲,一封写给大哥。她不知道,母亲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学习很吃力,她主修国际关系,课本全是英文,要读的资料堆成山。她努力记着笔记。几次考试下来,成绩也算不错。老师说她:“你不太说话啊。”她只是笑一笑。在学校活动时,她遇到了后来成为她丈夫的同乡王光亚。一次关于国际法的讨论,两人有了深入交流,慢慢走到了一起。
感情稳定后,珊珊申请回国工作,得到了批准,被安排到外交部做翻译工作。
1975年,珊珊飞回北京。在首都机场,她没看到家里人接她。心里有点奇怪,打电话回家,是三哥陈小鲁接的。他说:“你先去单位宿舍安顿,明天我再来接你。”第二天,陈小鲁带她回家。开门的是二哥陈丹淮,眼圈发红,嗓子哽着说不出话。珊珊敏感地问:“妈妈怎么不出来?”没人接话。没人接话。她走进熟悉的屋子,忽然发现母亲常坐的那把旧藤椅不见了,家里的照片摆放也变了样,感觉空荡荡的。她连着问了第三遍:“妈妈呢?”这次她听到了回答:“家里……已经没有妈妈的东西了。”
珊珊愣住了。那天她一口晚饭都没吃。第二天,三位哥哥带她去了八宝山公墓。在母亲的墓前,她猛地跪下来,哭声断断续续,像是喘不上气。那一刻她终于知道,最疼她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个消息被哥哥们藏了整整一年多。
那次之后,珊珊住回外交部宿舍。一家人像是有了默契,谁都不再提起伤心事。哥哥们只说:“现在你是外交干部了,好好工作,就是对这个家负责。”她分在翻译室英文组,刚开始很不适应高强度工作和快速转换的工作节奏。
有天下班,深夜十二点回到宿舍门口,她发现大哥陈昊苏等在那里。大哥递给她一盒还温着的饭菜,轻轻说了一句:“今天是妈妈的生日。”珊珊什么也没说,接过饭盒,默默关上了门。那时她25岁。她没有住进机关安排的特殊住所。后来有领导几次提出可以给予照顾,三兄弟态度一致地婉拒:“谢谢好意,我们自己能照顾好妹妹。”
生活渐渐恢复平常。每逢吃饭、收碗、聊天,他们就和最普通的家庭一样。但细心的人能发现一个变化:就是从这年起,珊珊开始称呼三位哥哥为“家长”。
1977年,珊珊打算和王光亚结婚了。王光亚那时也在外交部工作。大哥陈昊苏主动提出操办婚礼,和弟弟们商量好:婚礼就在家里客厅简单办,不搞排场,不动用单位的任何资源。三张桌子拼起来,二十来个亲友参加。不搞排场,不动用单位的任何资源。三张桌子拼起来,二十来个亲友参加。
最有意义的嫁妆不是金银。二哥拿出了父亲诗词集的初版油印本,三哥拿出了母亲早年翻译戏剧的手稿,也是线装油印的。两人对珊珊说:“这是爸妈特意留给你的东西。”
婚礼前夜,兄弟三个关上门,又郑重地谈了一次。没喝酒,只是烧了一壶水。他们再次确认:不分家,至少要看到妹妹彻底安稳下来,成家有了孩子再说。至少等到妹妹彻底安稳,成家有了孩子再说。
婚礼那天很朴实。邻居们忍不住在走廊张望。新娘穿着简单的米色上衣和蓝裙子,扎着马尾辫;新郎是一身板正的中山装。照相时,新郎站得端正,新娘却低着头没看镜头。三哥陈小鲁自掏腰包付了照相钱,认真地说:“这笔钱,爸妈在的话,也一定会同意花的。”
婚后,珊珊住进了新家。三位哥哥继续在经济上支持她一段时间,直到八十年代初他们各自成家。家虽分开,情分没断,每月家庭聚会,每年清明给父母扫墓,兄妹四人必定一起出现。
大哥陈昊苏后来出书纪念父母,他在书里写着父亲那句家训:“勿学纨绔儿”。父亲是要他们记住根本在哪。
二哥陈丹淮从事研究工作,一生都很低调。
三哥陈小鲁把精力投入到教育公益。
妹妹陈珊珊后来成为新中国少有的女性驻外大使。
父亲留给他们的,从来不是显赫的特权或财富。他留给了四个孩子一样更沉重、也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对这个家要负起来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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