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墓碑下长眠着逝去的亲人,不再回还。生命却像小雏菊般,以另外一种方式复活呈现。

  又逢清明扫墓时,上海各大墓区前来祭扫亲人的市民络绎不绝。随着人们环保意识不断增强,墓区里早已不允许祭扫者焚烧锡箔纸钱、燃放爆竹等方式,鲜花祭扫就成了环保而时尚的最佳祭奠形式。

  既然是鲜花祭扫,就需要卖花人。

  很多年前清明扫墓,我和家人乘坐墓园提供的直达车。到墓区后,见不少祭扫者手捧鲜花,步履沉稳缓慢,神态宁和肃穆,而我却两手空空。幸而墓区里有鲜花供应,尽管价高,但别无分店,只能买下。进入墓园祭扫,阴阳相隔一整年后,亲人的面容镌刻在墓碑上,清晰依旧。家人担心等我们祭扫完毕后,工作人员会立刻把鲜花收拾掉,甚至重复使用,便扯开包装鲜花的塑料薄纸,将一枝枝鲜花插在刚冒绿茬的灌木丛中。恰好一阵春风吹过,鲜花微微颔首,似在打着招呼。两个世界的人,通过绽放的鲜花得以心灵感应。

  自此每年扫墓献上一束鲜花便成了惯例。墓园提供的鲜花品种始终不多,且价格高昂。一次临上墓区,有位中年妇女推着摆满鲜花的自行车靠上前来。价格亲民,看上去又水灵,同车人纷纷解囊购买。家人心动,也买了两把。没想到包裹的塑料纸里漏下残水,冰冷,滴进头发、脖颈里,令我猝不及防,连打冷战。

  有一年杂事缠身,就拖到了高峰时段。车已开到墓区神道上,前方车流如堵。司机打开车门,干脆让我们直接走向墓区,也就几百米路,平时坐车一晃而过。我跳下车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这儿站着一位卖花者,白色塑料桶里插着鲜艳欲滴的小雏菊,嫩黄、粉红、洁白、墨绿,蓬松松地随意摆着,热烈而奔放,生命的活力瞬间扑面而来。卖花姑娘长得粗壮,20多岁年龄,口音像是周边的本地人,她忸怩着说:前面不让摆,要进市场收摊位费。春寒料峭中,她微红的双颊有些僵滞。姑娘看着我:老阿哥,买两把花吧,都是自家刚摘下来的,新鲜得很,表表心意嘛。我毫不犹豫地买了好几把。摆放在墓碑前,怒放的鲜花与沉默的石碑,在我默祷声中融为一体。

  后来每次扫墓,我总是下车后特意走回头路,去姑娘那儿买花。那些小雏菊年年鲜艳,盛开在塑料桶里。去年,姑娘却消失不见了,我有些怅然。今年去扫墓,我还是习惯性地往回走一下,那个卖鲜花的摊点竟然又出现了,姑娘的臂弯里还抱着一个娃,原来她做了母亲!我高兴地走上前去,娃娃睁着漆黑如墨的双眸,咿呀咿呀地欢叫着。那位姑娘,哦母亲,微微笑着,弯下腰帮我挑拣起鲜花来。

  这是我步入老年后,去墓园为亲人祭扫,心情最为平静的一次。我知道,冰冷的墓碑下长眠着逝去的亲人,不再回还。生命却像小雏菊般,以另外一种方式复活呈现。茔冢前头万木春,这大概就是鲜花祭扫的意义所在吧。(王智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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