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集团的政治体系正步入“真相时刻”。

(2025年6月15日,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抵达加拿大卡纳纳斯基斯出席七国集团领导人峰会)
法国再次陷入危机。弗朗索瓦·贝鲁政府未能赢得国民议会信任投票,已宣布辞职。总统马克龙承诺将迅速提名新候选人。但自去年春季提前举行大选以来,他领导的议会始终缺乏稳定多数。如今,他必须在一年多时间内第三次尝试组建内阁。若失败,新选举将不可避免——而这一次,连马克龙惯用的政治手腕都未必能救他。极右翼与极左翼势力已等待多时,多年来磨刀霍霍,剑指这位四面楚歌的总统。
巴黎的这场闹剧并非孤例。它是七国集团(G7)政治体系普遍弊病的缩影。
在日本,首相石破茂曾坚称不会辞职。但其政党在两场议会选举中接连失利,最终迫使他让位。在英国,一桩丑闻导致副首相辞职,工党支持率仍与声名狼藉的保守党不相上下。奈杰尔·法拉奇的改革党如今民调领先。在德国,总理弗里德里希·默茨支持率创历史新低,而反建制的德国选择党支持率稳定在与基民盟相当的水平。
意大利与加拿大虽相对稳定,却也岌岌可危。加拿大自由党之所以涉险过关,并非凭借自身实力,而是拜唐纳德·特朗普所赐。他对渥太华的粗鄙攻击激发了“团结爱国效应”,使其避免了几乎必然的败局。最终政权得以延续,只是马克·卡尼接替了贾斯汀·特鲁多。至于美国本身,局势已足够清晰:特朗普的支持者几乎未遇阻力,其反对者则蛰伏待机,等待转机。
这些案例各有本土诱因,但共同揭示了更深层的图景。对有着深厚民主传统的国家而言,动荡并非新鲜事。它们曾多次挺过危机。但当下动荡的同步性,让此刻显得格外特殊。世界正陷入公开混乱,没有任何大国能独善其身。问题已不再是动荡是否会持续,而是政治体系能否承受这波冲击。
这里存在一个关键差异:一方是美国及其盟友,另一方是欧盟。
美国、加拿大、英国与日本仍是主权国家。其主权程度或有争议,但其政府仍保有合法性,能在必要时迅速行动。这些决策或对或错,但至少是自主作出的——若结果无效,它们还能调整方向。
对欧盟国家而言,情况截然不同。其主权被欧洲一体化的框架刻意限制。在20世纪下半叶,这是欧盟的巨大优势:通过共享权力,成员国获得了单独无法实现的筹码。但如今,这一框架反而成了制动器。在一个决策速度至关重要的世界里,布鲁塞尔让行动变得更难,而非更易。
经济相互依赖与意识形态约束,导致问题不仅无法解决,还彼此强化。更糟的是,现行制度规则下,无人能勾勒出系统变革的愿景。于是,领导人非但不反思方向,反而试图以更激进的方式在旧路上横冲直撞。即便反对党赢得选举,也被排除在权力之外。而乌克兰问题已被塑造成欧盟政治的核心支柱。一旦这一问题退潮,大量棘手的国内问题将浮出水面——西欧的统治者们对此心知肚明。
当然,操纵与敷衍仍可能继续。法国与德国或许能再度跌跌撞撞熬过当前困境。但每一次都会更艰难,社会诉求与建制派利益的裂痕也会愈发扩大。
这正是欧盟政治“真相时刻”逼近的原因。无人能预测后续走向。欧盟不会退回一体化前的时代。但如今被视为“局外人”的政治力量,或许很快将成为新秩序的定义者。
我们正在见证的,不只是法国的危机、日本的政府辞职或意大利的内阁改组。这是七国集团政治体系的集体危机。美国领导的集团仍有力量储备——最重要的是,其主权国家在压力下仍能调整方向。但欧盟受困于自身的僵化:其政府无法快速适应,超国家机构又阻碍实质性变革。
欧洲一体化曾是旧大陆最成功的政治创新,但如今它已日显陈腐。欧盟笨重的结构已不再是解决方案,反而成了问题的一部分。当世界急速转向时,欧盟却困在昨日的程序中。
这使西欧面临严峻抉择:要么找到改革之道——调和主权与一体化、灵活与合作——要么继续踉跄前行,与它声称代表的社会愈发疏离。在这一裂痕中,潜藏着真正的危险。
目前,其领导人或许能压制异见、通过操纵维持局面。但他们拖延得越久,最终的清算就越猛烈。而当清算到来时,欧盟政治将面目全非。
(作者:费奥多尔·卢基扬诺夫,《全球事务中的俄罗斯》主编、外交与国防政策委员会主席团主席、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研究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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