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最懒的人就是我堂姐,34岁,毕业于北京大学的博士,年薪差不多40万,一个人住着150个平方米的大房子,每天开着二三十万的汽车,挎着上万的包包,打扮得光鲜亮丽,外表看上去绝对是个干净清爽的大美女,如果你去她家看看,就会亮瞎你的眼。 我是她堂妹,平时跑她那儿最勤,算半个近亲观察员。说到“亮瞎眼”,我前两天又去了一趟,本来只是想借个充电器。电梯门一开,门口的地垫被快递单压住,鞋子从夏天拖到冬天,像一条小蛇蜿蜒着。她伸手让我进去,指尖的指甲油还没干,留下一点点光。玄关柜的门半开,里面塞着健身卡、票根、过期的地铁储值票,看着就像城市生活的档案。我心里一哆嗦,又忍住了,想着先拿完东西走人。 进屋后我没急着说话,先慢慢扫一圈,怕自己忍不住叨叨。靠窗的位置摆着两台空气净化器,屏幕亮得刺眼,旁边的绿植像被遗忘的学期作业,干巴巴地抱着土。餐边柜上插着几张工作证和会议胸牌,缎带皱成波浪,像她从一个场合奔到另一个场合留下的痕。餐桌被笔记本电脑占了半边,另半边堆着发票和停车小票,角落里固定住一台小型打孔机。她把一个盒饭放进微波炉,叮的一声,我闻到孜然味,心里直犯嘀咕。沙发靠垫歪着,缝里塞了充电线和耳机,像被城市的电流绞过一遍。 我还没开口,她就从纸堆里探出手,把我要的充电器像变戏法一样摸出来。那一瞬间我又觉得好笑,她对这种乱真是有自己的地图。她把充电器递给我,顺手把一摞文件按大小叠好,标记贴得密密麻麻,颜色跟她口红搭调。她低头在手机上回了几封邮件,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种风紧火急的节奏。我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光洁外套挂在椅背上,内里是被生活挤压成泥的边角。说实话,我手痒得要命,却也知道她不爱别人动她的阵地。 后来她要出门见客户,我跟着下楼,想看看她到底怎么在混乱里转身成体面。车库里她打开后备箱,里面像个移动衣橱:整齐的衬衫、备用高跟鞋、一次性丝袜、香水、小型蒸汽熨斗。她在车里把衬衣一抚,喷一口香水,镜子里那张脸瞬间又精神了,毫无痕迹。她把会议资料塞进手提包,边走边用手理顺头发,像把自己又切换回那台高速运行的机器。我跟在后面,忽然觉得她的家不是家,是一个存储仓库,她真正待的地方是车里、会议室、咖啡馆。她的动作熟练到让人佩服,但也让人有点心里发空。 我试过几次偷偷帮她,结果都不太成功。有一次我把门口的纸盒折了装好,她回来不说话,只是把盒子又翻倒,把里面的单据拣出来排回原样。她也不是生气,就是那种平静的坚持,像说这儿有她的暗号,别乱动。后来物业贴了垃圾分类提醒,她就干脆在角落摆了四个桶,颜色分得清清楚楚,但桶旁边照样堆着一摞摞塑料袋。她买了扫地机器人,第一天就被吸进一张发票卡住,发出“嘟嘟”求救,她淡定地把它拎起来放到一旁。我心里叹气,想给她报名一个共享保洁,消息发过去,她置顶了我,却一直没点开。 有一回夏天暴雨,整片小区短暂停电,我刚好在她家。空调停了,净化器的屏幕暗下去,屋子一下安静得能听到走廊上水滴的声音。她坐到地上,把地上的票据分出几堆,拿笔在便签上写“以后再说”,贴在最上面。夜里光线发灰,我看着她把靠垫挪过来垫着腰,像找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她抬眼看我,我也没多说,心里那股劝她的大潮忽然收住了,像明白了这乱不是懒,是她一种对抗的姿势。可这姿势能撑多久,谁也说不准。 隔天她照样准点出门,鞋跟敲在走廊地砖上,一声一声跟秒针一样。她的手机在她掌心里发光,像一个小小的掌上办公室。我回到家,脑子里还是她车库那一柜子备用生活,混杂着她客厅里那一地纸片。我也不敢再轻易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帮忙”,怕自己被回以一个轻描淡写的笑。说到底,她把好看交给了世界,把凌乱留给了自己,我这个旁观者也只能在心里打转。她到底是懒,还是只是不想妥协呢?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