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你吗？"

声音很轻，带着新疆口音，但那个称呼却让刘美霞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孩，正用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看着她。

男孩的左腿明显有些不便，走路时微微跛着，皮肤被高原的阳光晒得黝黑，但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她日夜思念的儿子。

"小宇？"刘美霞的声音颤抖着，手中的相机啪地掉在了地上。

这里是新疆喀什的一个巴扎，她和旅游团刚刚结束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行程，正在这里购买纪念品。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五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儿子。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怯生生地看着她，眼神里有渴望，也有戒备。

"你...你真的是妈妈吗？"男孩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爸爸说你们都死了。"

刘美霞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五年了，整整五年，她以为自己的儿子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丈夫告诉她，孩子在医院里因为病情恶化去世了，她甚至参加了一个空棺材的葬礼。

但现在，她的儿子就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虽然看起来和五年前有了很大变化，但那双眼睛，那个小小的胎记，都在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孩子。

"小宇，妈妈来了..."刘美霞想要上前拥抱儿子，但男孩却后退了一步。

"阿帕，阿帕！"男孩突然用维吾尔语大喊着，一个中年维吾尔族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警惕地看着刘美霞。

这一幕，让刘美霞的心都碎了。她的儿子在叫别人爸爸，而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却满怀戒备。

01

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刘美霞的生活彻底改变了。那时候她三十二岁，在市里的一家服装厂做财务，丈夫林志强在建筑公司当工程监理，儿子林宇刚满八岁。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还算安稳。

直到那次意外发生。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林宇和小区里的几个孩子在楼下玩耍。刘美霞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尖叫声。她冲到窗户边一看，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的儿子倒在地上，头部流着血，一动不动。

"小宇！"刘美霞冲下楼，抱起儿子就往医院跑。

在医院里，医生的诊断如同晴天霹雳：颅脑外伤导致的脑损伤，虽然保住了生命，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孩子的情况很复杂，"主治医生对他们说，"除了智力方面会受到影响，运动功能也会有很大障碍。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常说的脑瘫。"

刘美霞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看到丈夫林志强坐在病床边，脸色铁青，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绝望和愤怒。

"医生说需要多少钱？"她第一句话就问费用。

"前期治疗至少需要二十万，后期的康复费用更是个无底洞。"林志强的声音很沉，"而且医生说，即使花再多的钱，孩子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正常。"

刘美霞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二十万，对于他们这样的工薪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卖掉了房子，搬到了一个老旧的出租屋里。刘美霞辞掉工作专门照顾儿子，林志强则拼命加班赚钱。

但是钱总是不够用。林宇需要定期检查，需要各种药物，需要专业的康复训练。更让人绝望的是，经过半年的治疗，孩子的情况并没有太大改善。

他走路需要别人搀扶，说话含糊不清，智力水平大概只相当于三四岁的孩子。有时候他会突然大哭大闹，有时候又会呆呆地坐在那里几个小时不动。

刘美霞每天晚上都会哭，她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但林志强的态度却在悄悄发生变化。

02

最开始，林志强还算有耐心。他会帮忙照顾儿子，会陪着去医院，会和刘美霞一起讨论治疗方案。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当医生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恢复的可能性很小"之后，林志强开始变得烦躁和沉默。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天晚上，林志强对刘美霞说，"我们已经花了十几万了，可是小宇的情况一点改善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办？"刘美霞问，"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能放弃他。"

"我不是要放弃他，我是说我们需要面对现实。"林志强的声音很低，"医生都说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正常了。我们这样花钱下去，最后只会人财两空。"

刘美霞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愤怒地看着他："你想把他送走？"

"我没有这么说。"林志强否认，但眼神闪烁。

"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志强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听说有些专门收治这种孩子的机构，费用比较低，而且有专业的人员照顾。"

"你是说福利院？"刘美霞的声音提高了，"你想把我们的儿子送到福利院？"

"不是福利院，是专业的康复机构。"林志强试图解释，"那里的条件比家里好，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对小宇的康复更有帮助。"

"我不同意！"刘美霞断然拒绝，"小宇需要的是家人的爱，不是冷冰冰的机构。"

这个话题引发了他们第一次大吵。林志强指责刘美霞不现实，说她的溺爱对孩子没有好处。刘美霞则指责林志强没有责任心，说他想要抛弃自己的儿子。

吵架的声音惊动了林宇。孩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用那双困惑的眼睛看着他们。

"爸爸...妈妈...不要吵..."他含糊不清地说着，然后走到刘美霞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腿。

看到儿子害怕的样子，刘美霞的心都碎了。她抱起儿子，对林志强说："不管你怎么想，我绝对不会放弃小宇。"

林志强看着母子俩，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卧室。

从那天开始，林志强很少回家了。他总是说工作忙，需要加班，需要出差。即使回到家，也是匆匆吃顿饭就出去了，很少和刘美霞说话，更很少和儿子互动。刘美霞知道，丈夫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了。

03

林宇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在某些方面变得更严重了。他开始出现癫痫症状，经常无缘无故地抽搐，每次发作都让刘美霞心惊胆战。

医生说这是脑损伤的常见并发症，需要长期服用抗癫痫药物，而且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会影响孩子的其他身体功能。

更让人绝望的是，林宇的行为开始变得不可控制。他会突然暴躁，会无缘无故地哭闹，有时候甚至会攻击别人。

一次，邻居家的小女孩来找林宇玩，结果林宇不知为什么突然推了她一下，小女孩摔倒后哭了很久。邻居找上门来理论，虽然没有恶意，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林宇接触。

"我理解你们的难处，"邻居阿姨对刘美霞说，"但是小宇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万一出了什么事，谁都承担不起责任。"

刘美霞道歉再道歉，但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却无处发泄。她的儿子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生病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那种眼神看他们？

小区里的其他人也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有人说林宇是被诅咒的孩子，有人说这是因为林志强家的风水不好，还有人直接建议他们把孩子送走。这些话传到林志强耳朵里，让他的压力更大.

"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一天晚上，林志强终于爆发了，"所有人都在说我们，小宇也不开心，我们也不开心，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那你想怎么办？"刘美霞已经累得麻木了。

"我联系了一家机构，在外地，专门收治这种情况的孩子。"林志强说，"那里的环境很好，有专业的医生，费用也不高。"

"我说过了，我不会同意的。"刘美霞坚持。

"美霞，你要理智一点。"林志强的语气变得严厉，"我们已经为了小宇牺牲了所有的东西，房子没了，工作也受影响了，朋友也没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是我们的选择，没有人逼我们。"

"但是我们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啊！"林志强的声音提高了，"我们还年轻，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还可以再要个孩子。"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刘美霞："再要个孩子？你想用另一个孩子来替代小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刘美霞打断他，"在你心里，小宇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他只是一个累赘，一个包袱！"

"够了！"林志强也怒了，"我承认，我确实觉得他是个包袱！我们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这句话说出口，林志强立刻就后悔了。他看到刘美霞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满含泪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刘美霞的声音在颤抖，"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亲生骨肉！"

"我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但是..."林志强想要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林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害怕。

"爸爸...不要...妈妈..."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想要走过来，但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

刘美霞赶紧过去扶起儿子，而林志强却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那天晚上，林志强没有回房间睡觉，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刘美霞起床时发现林志强已经不在家了。她以为他是去上班了，直到中午他的同事打电话来问林志强为什么没去上班，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林志强的手机关机，公司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刘美霞恐慌地到处找他，但一直没有消息。三天后，林志强回来了.他的神情很奇怪，看起来既疲惫又兴奋，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志强，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刘美霞急切地问。

"我去考察了几个地方。"林志强说，"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机构，在新疆，专门收治脑瘫儿童。那里的条件很好，而且费用很低。"

刘美霞的心沉了下去："你还是想送走小宇？"

"美霞，你听我说完。"林志强的语气很诚恳，"那个机构真的很专业，有最先进的设备，有经验丰富的医生。小宇在那里会得到更好的治疗。"

"我不管那里有多好，我不会让小宇离开我的。"

"可是你想过小宇的感受吗？"林志强突然问，"他在这里开心吗？他能和其他孩子正常交流吗？他能有正常的童年吗？"

这些问题让刘美霞无言以对。确实，林宇在这里并不开心。他没有朋友，没有正常的生活，每天都在痛苦中度过。

"那个机构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林志强继续说，"他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学习，小宇不会感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刘美霞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林志强说得有道理。

"而且，"林志强补充道，"我们可以定期去看他，等他的情况好转了，再接他回来。"

"真的可以定期去看他吗？"刘美霞问。

"当然。"林志强点头，"我已经和那边谈好了，每个月我们都可以去看一次。"

刘美霞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作为母亲，她不想和儿子分开一天；但作为一个理智的人，她又不得不考虑什么对儿子是最好的。

经过一周的思考，刘美霞终于松口了："如果...如果那里真的对小宇有好处，我可以考虑。但是我要先去看看那个地方。"

"当然。"林志强立刻同意，"我们下周就去新疆看看。"

04

一周后，他们一家三口踏上了去新疆的路程。这是林宇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第一次离开家乡。虽然他的智力有限，但还是对一切都很好奇。他趴在飞机的舷窗边，指着外面的云朵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看到儿子难得的笑容，刘美霞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也许这次旅行对小宇来说真的是一次新的体验。

到了乌鲁木齐，林志强租了一辆车，说要带他们去那个机构看看。

"那个机构在哪里？"刘美霞问。

"在喀什附近，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林志强说，"那里空气好，环境优美，很适合孩子们康复。"

从乌鲁木齐到喀什，需要开车十几个小时。路上，林志强很少说话，总是专心地开车。刘美霞抱着林宇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广袤的戈壁滩，心情越来越复杂。

这里和家乡的环境差异太大了。如果真的把小宇留在这里，他能适应吗？

"妈妈...这里...好大..."林宇指着窗外，用含糊的话语表达着他的感受。

"是的，这里很大。"刘美霞抱紧儿子，"小宇喜欢这里吗？"

林宇想了想，点点头："喜欢...很大...很远..."

第二天中午，他们到达了喀什。林志强说机构就在市郊，但需要再开一段路才能到。

"为什么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刘美霞有些疑惑。

"因为这样更安静，更适合孩子们静养。"林志强解释，"而且土地便宜，可以建更大的活动场所。"

他们继续向郊外开去。路越来越偏僻，最后竟然开上了一条土路。刘美霞开始感到不安。

"志强，我们真的走对路了吗？"

"对，就是这里。"林志强的声音有些紧张，"快到了。"

但是越往前开，路况越差。最后，车子竟然停在了一个荒凉的地方，四周都是戈壁滩，连一个建筑物都看不见。

"机构在哪里？"刘美霞环顾四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林志强下了车，走到后座把林宇抱了出来。

"志强，你在干什么？"刘美霞急忙跟下车。

"美霞，对不起。"林志强突然说道，他的眼中含着泪水，但表情却异常坚决。

"你什么意思？"刘美霞感到了危险的信号。

林志强没有回答，而是抱着林宇向前走去。刘美霞赶紧跟上，但林志强突然停下脚步，把林宇放在了地上。

"爸爸...这里...是哪里？"林宇困惑地看着周围。

"小宇，爸爸要走了。"林志强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你要好好的。"

"什么？"刘美霞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志强，你在说什么？"

林志强站起来，拉着刘美霞往车的方向走："我们走。"

"走？小宇怎么办？"刘美霞挣脱他的手，"你疯了吗？"

"美霞，这是最好的选择。"林志强的声音很平静，但刘美霞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我们不能再为了他毁掉自己的一生了。"

刘美霞这才明白过来，林志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儿子去什么机构。他是想把儿子丢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你疯了！"刘美霞尖叫着冲向儿子，"你竟然想把自己的儿子丢在这里等死！"

"妈妈...爸爸..."林宇被吓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林志强拦住刘美霞："美霞，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小宇的情况不会好转了。与其让他一辈子痛苦，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让他死在这里？"刘美霞愤怒地打着林志强，"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下得了手？"

"正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才不忍心看他继续受苦！"林志强也吼了起来，"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快乐吗？他有尊严吗？"

"那也不是你决定他生死的理由！"

两人在争吵，林宇在一旁哭得更厉害了。他虽然智力有限，但也能感受到父母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最终，林志强用蛮力把刘美霞拖向汽车。刘美霞拼命挣扎，但她的力气比不过林志强。

"小宇！妈妈不走！妈妈不会丢下你的！"刘美霞哭喊着。

林宇也哭着伸出手："妈妈...不要走...不要走..."

但林志强已经把刘美霞推进了车里，并且锁上了车门。他启动汽车，准备离开。

"林志强！你停车！停车！"刘美霞疯狂地拍打着车窗，"我要下车！我不能丢下小宇！"

但林志强没有停车。汽车越开越远，林宇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

刘美霞绝望地看着儿子，看着他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哭泣着伸出小手。那个画面，成了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你会后悔的！"刘美霞哭着对林志强说，"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林志强的眼中也含着泪水，但他没有回头。

汽车消失在地平线上，只留下八岁的林宇一个人站在那片无边的戈壁滩上。

05

回到家后，林志强编造了一个谎言。告诉所有人，包括刘美霞的母亲，说林宇在新疆旅游时突然病情恶化，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了。由于当地的规定，孩子已经就地安葬了。

刘美霞被这个巨大的打击击垮了。她知道真相，知道儿子可能还活着，但她找不到那个地方，也没有证据证明林志强撒谎了。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有个可怕的想法：也许林志强说得对，也许小宇真的已经在那片荒漠中...她不敢想下去。

林志强安排了一个葬礼，棺材里装的是一些衣物。亲朋好友都来参加了，大家都以为林宇真的死了。

"孩子走了也好，"有人在葬礼上对刘美霞说，"至少不用再受苦了。"

这些"安慰"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在刘美霞心上。如果这些人知道真相，知道她和丈夫亲手把儿子丢在了荒漠里，他们还会这样说吗？

葬礼结束后，刘美霞陷入了深深的抑郁。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儿子在沙漠里哭泣着找妈妈。她无数次想要报警，但又害怕真的查出什么来。

因为如果小宇真的还活着，那她就是共犯。她没有阻止林志强，她甚至在某个瞬间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林志强则表现得很正常，甚至比以前更加体贴。他会安慰刘美霞，会带她出去散心，会和她讨论未来的计划。

"我们重新开始吧，"有一天晚上，林志强对刘美霞说，"我们还年轻，我们可以再要个孩子。"

"我不要。"刘美霞拒绝了，"我只要小宇。"

"小宇已经不在了。"林志强的语气很平静，"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必须为将来考虑。"

刘美霞看着丈夫，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这个人真的是她共同生活了十年的丈夫吗？他怎么能这么冷静地谈论儿子的死亡？

"你一点都不难过吗？"刘美霞问。

"我当然难过，但是我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林志强说，"小宇不会希望看到我们这样的。"

这句话让刘美霞更加愤怒。林志强有什么资格说小宇希望什么？是他亲手把儿子丢在了沙漠里！但她没有说出来。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一年后，在林志强的坚持下，他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林志强说这样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以忘记痛苦的回忆。

搬家的那天，刘美霞最后一次去了林宇的"墓地"。她跪在那个空坟前，心里默默地说："小宇，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到了新城市，林志强很快找到了新工作，而且升职很快。他开始催促刘美霞再要个孩子，说这样才能真正地重新开始。

但刘美霞拒绝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当母亲，因为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两年后，他们离婚了。表面上的理由是性格不合，但实际上是因为刘美霞无法原谅林志强，也无法原谅自己。每次看到丈夫，她都会想起那个被丢在沙漠里的儿子。

离婚后，刘美霞一个人生活。她换了工作，搬了家，甚至改了姓名，想要彻底摆脱过去。但那些记忆和愧疚感却如影随形，永远无法摆脱。

她经常会想，如果当时她更坚决一些，如果她能够阻止林志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小宇还活着吗？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能在她心里永远地折磨着她。

06

五年过去了。刘美霞努力让自己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但内心的创伤从未愈合。今年春天，公司组织员工去新疆旅游。当听到"新疆"这个词时，刘美霞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我不去。"她第一反应是拒绝。

"为什么不去？"同事问，"新疆多美啊，而且是公司出钱，这种机会很难得的。"

刘美霞找了各种借口，但最终还是被同事们说服了。也许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推动着她，让她必须回到那个伤心之地。

在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上，刘美霞的心情异常复杂。五年前，她和林志强、小宇一起坐过同样的航班。那时候她以为是去给儿子寻找更好的治疗机会，却没想到那是他们的永别。

旅游团的行程很丰富，有天山天池、吐鲁番、还有塔克拉玛干沙漠。当导游介绍要去塔克拉玛干沙漠时，刘美霞差点当场崩溃。那片沙漠，就是她儿子被遗弃的地方。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中国最大的沙漠，"导游介绍着，"维吾尔语意思是'进去出不来的地方'。但现在有了专门的旅游路线，大家可以安全地体验沙漠的壮美。"

"进去出不来的地方"——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刺在刘美霞心上。她的儿子就被丢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在沙漠里，刘美霞看着那些连绵起伏的沙丘，想象着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八岁的小宇是怎么在这里度过的？他害怕吗？他有没有哭着找妈妈？

她不敢想下去，因为每一个想象都像酷刑一样折磨着她。

离开沙漠后，旅游团来到了喀什。这里是他们当年经过的地方，也是小宇被遗弃之前最后看到的城市。

在喀什的巴扎里，刘美霞心不在焉地跟着大家购买纪念品。她正在挑选一个手工艺品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话。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维吾尔族男人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孩。

男孩的左腿有些不便，走路时略微跛着。他的皮肤被高原的阳光晒得黝黑，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看起来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维吾尔族孩子。

但是，当男孩转过脸来的那一刹那，刘美霞的世界彻底崩塌了。那张脸，那双眼睛，还有额头上的那个小小胎记——那分明就是她的儿子林宇！

刘美霞手中的相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男孩被声音吸引，转过头看向她。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男孩先是疑惑，然后震惊，最后，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妈妈…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