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如何用人最为关键,用马基亚维利在《君主论》的一句话来说就是:“选择大臣是君王的第一要务”。但识人和用人确实很难,在三国里曹操用人是唯才是举,不看私德。诸葛亮用人是德在才先,而就曹操本人而言,他在刘邦麾下焉知不是第二个萧何。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就是这个意思,而在这一点上,在蔡京的身上体现了尤为明显。
北宋熙宁三年庚戌年六月,这一年是宋神宗登基后的第一次开科取士,宋神宗赵顼对此十分重视,一次次派内侍去礼部催促要前十名单子,直到掌灯的时候,礼部才把前十名进士的名单送进神宗那里,宋神宗将十个人文章看一遍之后,将状元点给了福建三明人叶祖洽,从后世来看,叶祖洽名声并不显眼。叶祖洽政治立场是新党,被外放广西刑狱,后因力主追贬王珪不受哲宗器重,被贬为济州知州、到徽宗朝,叶祖洽任吏部尚书。但劝徽宗皇帝明辨忠邪,激怒徽宗,被降为集贤殿修撰提举冲佑观。后任知亳州加徽猷阁直学士衔。
但这一年的进士中,最有名的是还福建的蔡氏兄弟,也就是蔡京和蔡卞。赵匡胤登基后曾言:“南人不可为相”。而日后蔡京和蔡卞都先后为相,北宋也实际上亡于蔡京之手,这么来看,太祖的话也许真的没错。
蔡氏兄弟刚刚出仕,就面临着政治“站队”问题。因为这一年,宋神宗拜王安石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拜相。他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法,所行新法在财政方面有均输法、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农田水利法,王安石推行变法,正值用人之际。可此时因为反对力量太大,使得王安石不得不起用新人小官僚,就此蔡氏兄弟脱颖而出,这也是后来王安石变法失败的一个主要原因,选人不看私德只看才能。
新科进士蔡京和蔡卞实际上就是王安石重用和培养的对象,兄弟二人也站队王安石,23岁的蔡京去了杭州钱塘县任县尉,蔡卞去了江苏江阴县任主簿。虽然都是九品不入流的小官,也未必直接对王安石汇报,可问题在于,浙江与江苏是王安石改革试点的重点区域。蔡京和蔡卞能够站在风口之上,这实际就是机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站队正确,猪站在风口上都能飞起来。
靠着新党新人的身份,蔡京扶摇而上,从钱塘尉开始、继而为舒州推官,累迁起居郎,又出使辽国有功,被任命为中书舍人。此时他的弟弟蔡卞已是中书舍人,按规定,做官要以先后为序,蔡卞请求排位在蔡京之后,兄弟二人同时负责书写诏命,都是给皇帝当秘书,一时传闻佳话。在这种情况下,38岁蔡京改任为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蔡京从钱塘尉做到权知开封府不过用了15年。这背后必有王安石的培养。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政治仕途前景看好的蔡京在元丰八年遭遇生平第一次政治危机,这一年,宋神宗去世,太子赵煦继位,为宋哲宗。因为年幼,太后高滔滔垂帘听政。高滔滔属于政治旧党,高太后临朝听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回隐退的司马光,拜门下侍郎(即副宰相)。
司马光上台第一件事情就是废除新法,而且是限期五天。所有人都说太过操切和急迫,但只有蔡京如约,使其辖区全部改雇役为差役,没一人违反。他到政事堂向司马光汇报,司马光高兴地说:“若人人奉法如君,有什么行不通!”这也可见蔡京的才干。
由此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蔡京已经成为一个十足的政治投机政客,毫无操守可言,蔡京能做到权知开封府完全是王安石的提携,而且他的哥哥蔡卞还是王安石的女婿,二人都是典型的新党核心,现在蔡京却对王安石反攻倒算 ,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也就是说,别人背叛王安石可以理解,而蔡京背叛王安石就是道德问题,因此范祖禹提醒司马光,蔡京此人不可大用,但司马光却觉得:连原先搞变法的同志都站出来支持废法,嗯,好榜样!还有什么政令贯彻不下去呢?于是亲自接见了蔡京,并得到了司马光的信任,可信任的这个东西很难说,用《潜伏》里余则成的一句话来说:“信任这个东西有时候很荒唐,也很难说清”。
这样的蔡京,在台谏官看来,这人的品行可不咋的!于是整个御史台联名弹劾,以蔡京怀奸邪、坏法度为由,将蔡京被贬为调到地方为知成德军,改知瀛州,此后就在地方打转转了十年,直到宋哲宗亲政,宣布继承老爹继续变法。新党首领章惇拜相,作为新党核心的蔡京同自然不能亏待。一纸诏书,召回京城为户部尚书。章惇似乎忘了蔡京是如何废除新法。
当初司马光与王安石的争斗还有底线,不妨碍他们的私谊,但他们的徒子徒孙就没有这个操守了,自己上台就必须置对方死地,现在新党上位,恢复新法只是毛毛雨,批斗旧党分子,才是核心任务。作为新党老大,章惇不便出面,只能小弟出手,大佬不是不杀人,只是不能自己动手罢了,在这种情况下,章惇让蔡京全权处理此事。蔡京在章惇指导之下,将旧党所有官员一律罢黜,远贬。
等到宋哲宗驾崩,端王赵佶即位,旧党大佬韩忠彦,成为掌权之人。徽宗不希望新旧两党继续恶斗,皇帝不想,不代表下面的人不想。韩忠彦即便不想也不行,如果他不干,他这个旧党宰相也坐不稳,韩忠彦一上台就着手新党的打击。章惇、蔡京先后走人,蔡京去了大名府。
问题是蔡京政治立场虽然左右摇摆,但并没有受到大的迫害,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政治奇迹,这除了蔡京的机变之外,就是因为他看透了大宋官场运行的法则,因为他知道,大宋官场升职的要诀是,必须得抱住皇帝身边人的大腿,比如太后、妃嫔、太监。
就这样机遇就来了。蔡京在得知新帝喜欢字画之后,开始通过各种渠道送上这些东西,又加上收买童贯,所以蔡京又入朝担任翰林学士。某日, 起居郎邓洵武与宋徽宗聊天,说:“陛下是神宗之子,韩忠彦是韩琦之子,现在忠彦为相,意图恢复先父遗志,难道陛下就不可以恢复先父之志么?”。实际上,宋徽宗有意恢复新法,拜韩忠彦为相,只是为了平衡各方关系。
邓洵此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卷轴,抬头写着《爱莫助之图》。也就是新党和旧党主要人员。旧党居多,新党人员很少,邓洵武对徽宗表示,:要压制旧党分子,必须重用蔡京此!显而易见,这是蔡京事先安排好的。
崇宁元年,韩忠彦被罢相,55岁的蔡京任右仆射,进入中枢。诏命传下。蔡京拜相后,颁布了“党人碑”,碑上共有309人的名字。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范纯仁、苏轼、苏辙、章惇、曾布、黄庭坚等人都是榜上有名。几乎囊括北宋中后期政坛顶流。很多人已经死了,死了名声也必须烂掉。
就此之后,蔡京任职宰相长达17年,期间四起四落。他是奸臣但是却是一个治国之才,问题在于,蔡京不是王安石,也不能真正领悟和执行变法的真谛。王安石变法,是心系民生大计;蔡京变法,是想方设法中饱私囊,是个皇帝个人弄钱,二者的出发点不同,结果也就千差万别,没有一处是相同的。大宋就往作死的路上狂飙。25年后,靖康之变,北宋覆灭。
此前一年,蔡京已被贬官岭南,死在了半道(今湖南长沙),享年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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