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这个人,虽然狠毒泼辣,但她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即便是狠,往往也是笑里藏刀,就像贾琏小厮兴儿说的,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凤姐在贾母跟前的说笑,应该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她不只是自己笑,也有本事让上上下下的人都跟着笑。

刘姥姥进贾府一回,脂砚斋批语关注到了一个细节,就是王熙凤的笑,而且不止一次,前后有五六次之多。

王熙凤在曹公笔下的人物形象,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由此可知,她日常待人接物,笑是最常见的一种表情,当然,这笑却又分很多种,面对不同的人,含义也大为不同。

凤姐初见刘姥姥,先是面满春风的问好,一个满面春风,写出了凤姐的第一次笑,毕竟是面对不熟悉的刘姥姥,凤姐作为主人,当然得笑脸相迎。


这也是王熙凤的招牌动作,她往那一站,还没说话呢,笑就已经出来了,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凤姐说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时,也是笑着说的,这是第二次笑,这个笑自然是为了缓和气氛,也代表她回到了自己住处,真正放松了下来,进入家常聊天的模式。

在贾母王夫人跟前伺候,纵然嘴上说笑,心里也会绷着一根弦,但回到自己屋里,就可以放声笑起来。

其实刘姥姥在见到凤姐之前,就听到远远地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自然是许多婆子媳妇簇拥着凤姐从上面下来了,自然也少不了一路的奉承讨好。

当刘姥姥说家道艰难,走不起亲戚时,王熙凤接话时,依然是笑着回答的,说贾府也只是个旧日的空架子。这个笑里有被人抬举的得意,也有对自身高贵身份的优越感在作祟。

毕竟,王熙凤可是金陵王家的小姐,又嫁到了侯门公府贾府,从一个豪门到另一个豪门,她也有骄傲和得意的资本,尤其面对刘姥姥这样连生活都难以为继的乡野村妇时。

此时的凤姐,不只是和丈夫感情好,还掌管起了整个荣府的事务,被贾母、王夫人所倚重,正在人生得意时,所以她的笑,有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得意,是隐藏不住的幸福。

当贾蓉来借玻璃炕屏,凤姐又先后两次笑,这两次笑是因贾蓉而起,而贾蓉找凤姐借东西,也着实的满足了凤姐的虚荣心,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

后文,王熙凤还曾对贾琏说,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了。可见,凤姐一直是以娘家富贵为荣的。贾蓉来借东西,正是她显摆的时候啊。

而且,当着刘姥姥这个外人的面,王熙凤正好可以借着贾蓉来借东西好好炫耀一把,很有些周瑞家的在刘姥姥面前显弄体面一样。

炫耀什么?无非是炫耀自己富有,炫耀自己事务繁忙,炫耀自己有这么个长得人五人六的帅侄子,炫耀自己的贵妇身份和地位。

贾蓉走后,刘姥姥终于鼓足勇气,说明了来意,凤姐何等聪明人,自然早已明白了,又知道刘姥姥不会说话,所以就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这是第六次笑,这个笑里,既有看到刘姥姥窘迫到不会说话的好笑,也有心里对这一切了然于心的通透的笑,精明的笑。

脂砚斋批语说,自刘姥姥来,凡笑五次,写得阿凤乖滑伶俐,合眼如立眼前。若会说话之人便听他说了。阿凤厉害处正在此。

凤姐的笑,有客气的笑,有精明的笑,有得意的笑,有狠毒的笑,一个笑字,把凤姐写活了。

看上去她一直在笑,似乎没那么厉害,很容易亲近,殊不知,她的笑一直在变换不同的含义,而这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的手段,也是后来凤姐的基本技能啊。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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