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一天,八十岁的四川老人邱大明刚从外面干活回到家里,不久,干女儿李腊枝就走了进来,说是有事找他,要给他介绍老伴儿。
原来,李腊枝昨天在一间麻将馆里打牌的时候,对面一位叫刘泽华的老太太,聊天说平时生活太孤独了,想找一个老头一起过日子。
李腊枝听她这么说,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干爹邱大明,于是想把刘泽华介绍给他。
邱大明听了,却有些不愿意,说是自己年纪这么大了,每个月只有130块钱的低保收入,平时还要外出打零工挣钱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家里这条件实在太差了,因而不想去耽误人家刘泽华老太太。
李腊枝当然不同意,开始规劝,说:“干爹您一个人独自生活,平时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如果哪一天不小心摔倒了,或者生病了……有个人在身边总是好的,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再说您去见一面也不耽误啥子工夫嘛,或许人家刘老太根本就不是那种势利的人,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散呗……”
邱大明被干女儿李腊枝劝了半天,想想有些话说得也确实很有道理,最后也就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李腊枝带着邱大明一起去了刘泽华的家里。
刘泽华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平常靠经营一家小小的日用品杂货店维持生活,膝下无儿无女,比邱大明小两岁,生活里除了喜欢打会儿麻将,倒也没有其他爱好。
见到李腊枝领着邱大明过来,刘泽华赶紧一边沏茶倒水,一边让他们进屋坐下聊天。
邱大明年轻时当过兵,虽然八十岁了,身体依旧硬朗,身高一米七多,平时话就少,这会见了刘泽华,更是紧张地不停喝茶,一看就是老实敦厚的男人。
李腊枝是媒人,平时对两人都比较熟识,也不客气,先直接把话挑明了,把两人的基本情况率先说了,让他们两人心里都有底,算是互相认识了。
刘泽华对邱大明印象不错,说条件差一点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能够凑合一起过日子就行。
不过,邱大明心里多少有些膈应,毕竟刘泽华性格好,条件也不错,老觉得配不上人家,所以说起话来不够敞亮,反而有点扭扭捏捏。
李腊枝一见这情况,在一旁极力撮合两位老人,最后好歹把两人的事情算是确定了下来。
此后,邱大明与刘泽华开始正式接触,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了解,没成想两人越聊越投机,彼此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这一切都被李腊枝看在眼里,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继续撮合,终于让他们迈过心坎,决定百年好合。
最后,刘泽华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到邱大明的家里住到了一起。
有一天,刘泽华心情有些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邱大明心细发现了,就问:“老伴,你是不是遇到啥子烦心的事情喽?”
刘明华看了一下他,欲言又止,回答:“我好得很嘛,冒得啥子烦心事。”
“不要瞒我嘛,我又不是看出来。”邱大明不相信,看着她说道。
“就是听到一些传闻,说我们两个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的,别个都在笑话,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哦,那你说咋个办嘛?”
“还能咋个办,要不我们也去扯结婚证,不要让别个说三道四的。”
邱大明沉默了一会儿,爽快点头答应:“要的要的,过几天就去办手续。”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要去扯结婚证的话,必须要了解以前对方的家庭情况,就问刘泽华:“你老家是哪里的?”
“宣汉县的,宣汉晓得不?”
“那地方我去过,宣汉哪里的?”邱大明继续问道。
“塔河坝的!”
“哪个村?”邱大明的眼睛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炉子村!”
“炉子村大多数都姓李的,你咋个是姓刘呢?”邱大明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继续问道。
刘泽华没想到老伴知道这么多,用略带疑惑的语气说:“我以前也姓李,后来才改的。你咋个晓得这么清楚嘛?”
“你认识李德芬吗?”邱大明不直接回答,而是直接继续追问。
“李……我就是李德芬!”刘泽华一脸惊讶,眼睛盯着老伴一动不动。
邱大明也看着老伴,声音哽咽,有些激动的问道:“那你还记得邱大明吗?”
“我以前嫁了一个当兵的,就叫邱大明,咋个会不记得!”
“你母亲是不是姓余的?他是不是荣昌县的?后来打日本鬼子去了……我就是那个邱大明!”
刘泽华又是惊讶,又是激动,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看着邱大明的脸端详了半天,颤声问道:“真的?你的样子怎么不像?变了好多嘛!”
邱大明早已是泪流满面,嘴里长长叹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回答说:“那时候你才20岁,我22岁,都过去快60年了,样子当然会变化嘛。”
两人执手相对,泣不成声,怎么也没想到老天还会安排他们重逢。
李腊枝听说后,也觉得不可思议,特意买了礼物来给他们道贺。
同时,她出于好奇心,耐心询问他们当年究竟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会无缘无故走散了?
……
1936年,邱大明22岁,当时是川军20军的少尉排长。随部队驻扎在宣汉县,由于人长得高大威猛,又能说会道,在部队里很受欢迎,人缘特别好。
部队里有一个姓余的司务长,平时经常下乡去收购粮食蔬菜,认识了炉子村的李余氏,听说她正招女婿上门,就主动介绍邱大明去她家相亲。
邱大明经不住余司务长的软磨硬泡,于是跟着去了李余氏家里。李余氏见小伙子长得又高又帅,心里特别满意,就叫20岁的女儿李德芬出来见面。
眉清目秀的李德芬一出来,见到帅哥邱大明,别提多满意,然后羞得小脸一红,跑了。
邱大明的老家在荣昌县,父母早逝,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也渴望拥有自己的家庭,见面后对李德芬也有好感,这门亲事就这样订下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两人情投意合,彼此倾心相印,最后决定一起走进洞房。
李余氏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结婚仪式,请了亲朋好友前来参加,场面不大但非常热闹,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却没想到,仅仅三个月后,随着抗日战争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一天晚上,部队突然紧急集合,奉命马上前往上海前线支援。邱大明甚至来不及赶回家里,跟妻子李德芬说明情况,好好道别。最后只能托人带了口信,表示打完仗就回来找她。
当晚,他就随部队一起出征,经过千里长途跋涉,抵达了淞沪战场。
在淞沪战场上,日本鬼子的武器装备先进,打起仗来占据了上风,邱大明所在的川军部队即使人人英勇无畏,誓与日寇血战到底,却仍然只能接受一场接着一场的败仗。
邱大明在残酷的战场上,身体也不幸被流弹击中,伤势严重,被战友送回了后方医院治疗休养。
三年后,邱大明由于无法回到战场,无奈选择了退役,被安排他到泸县工作。回到泸县,他被任命为水上警长,平时负责管理码头的工人,以及守卫码头的安全。
邱大明安顿下来以后,就写信给宣汉的妻子李德芬,但战争期间,四川各地通讯早已中断,连续发出十多封信都杳无音讯。
当时工作较忙,邱大明实在抽不开身,于是就叫了两个手下到身边,并给了他们一笔钱,命令他们去把妻子李德芬接过来。
万万没想到,两个兵痞子平时好吃懒做习惯了,一下子又见到这么多钱,到了宣汉也不找人,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直到把钱花得差不多了,两人这才随便打听一下,听到李德芬那片区域,正被日本人的飞机狂轰滥炸,哪里还敢去,直接就跑回了泸县。
见到邱大明,两个兵痞子信誓旦旦,说李德芬一家人都被日本飞机炸死了,他们好不容易把尸体埋了,才回来报告。
邱大明闻听噩耗,一下子差点晕过去,顿时伤心欲绝,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事实”。之后在家里设了一个妻子的灵位,心里也一直愧疚不安,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李德芬。
此后多年,尽管别人好心搭桥牵线,要给邱大明做媒,但邱大明都没有另娶的打算,一直挂念着前妻李德芬。
……
却说李德芬当年接到丈夫的口信,连忙赶去宣汉县城会面,得知部队早已开拔,人去屋空,只能失魂落魄的回家了。
此后,她们一家人到处打听邱大明的消息,却了无音讯,偶尔传回家只言片语,也都是邱大明战死沙场的噩耗。
李德芬不相信,始终坚持丈夫一定还活着,打完仗就会回家,这一等就是十几年,仍然没有半点音信。期间,李德芬的父母也劝她死心,还是另找他人嫁了,可女儿偏偏不听,也只能无奈顺着她的性子。
后来,两位老人因病先后离开了人世,只留下李德芬一个人生活。
李德芬听说国民党部队都在重庆,为了方便打听邱大明的消息,把家里的田地卖了,凑了路费,独自跑到了重庆。
此时,李德芬已经三十七岁了,却依然没有在重庆找到丈夫,带来的积蓄很快也用完了,只能帮别人洗衣服、带孩子赚些微薄收入,勉强维持基本生活。
新中国成立后,李德芬因为害怕被人举报是国民党的家属,不得已才改名“刘泽华”,并在别人的介绍下,嫁给了一个穷厨师,才算是有了依靠。
或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刘泽华一直没有生育,只好与丈夫收养了两个小孩,全家人平时靠开档口卖粥为生。
……
1948年,邱大明也娶了第二任妻子,两人先后生下一儿一女。随着重庆解放,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全家人的幸福生活也走到了尽头。
邱大明因为害怕被人举报,于是直接隐姓埋名跑去修铁路,然后把薪水寄回家养妻儿,算是躲过了劫难。
有一次,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前往宝成铁路工地探望丈夫,由于她不识字,平时与邱大明少有书信联系。
因而她找人的时候,报了丈夫邱大明的真名,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人是见着了,可是也把丈夫害得送进了监狱。
不久,邱大明因为历史问题被判处21年徒刑,随后被送去新疆接受劳动改造。
1975年邱大明出狱后,由于没有亲属前来接应,只能继续在农场劳动,由于表现不错,四年后才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此时,邱大明的第二任妻子已经带着儿女改嫁他人,女儿早几年就病逝了,儿子根本就找不到人。从此他只能孤身寡人独自生活,也没有亲戚朋友,暂住在重庆江北城三洞桥。
由于邱大明身份的问题,雇主谁也不敢用他做工,只能每天靠打零工为生,住在简易的棚子里,唯一的家电就是一台破旧的风扇,转起来嘎吱嘎吱作响,好像随时会散架了一样……
九十年代,邱大明才在好心人的帮助下,申请了低保,这才让七十多岁的他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或许是天意弄人,刘泽华同样居住在三洞桥附近,与邱大明仅仅相隔不远,这么多年来,两人就是没有相逢……
也许是岁月改变了模样,也许偶尔他们碰到了,也已经不认识彼此了。直到李腊枝的牵线,两人才重续前缘,这才发生了前文不可思议的一幕。
刘泽华的厨师老公早些年就过世了,两个养儿养女也有各自的家庭,偶尔会回来探望,但不愿接回家里照料,这让她倍感孤独寂寞,所以才会打麻将的时候,托人说想找一个老伴,却没想到找回了前夫。
面对这来之不易的重逢,两人心里都倍感珍惜,不久后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邱大明对老伴更是呵护备至,自从一起生活后,主动承担起来家里所有的家务,舍不得刘泽华动手,就连洗碗这样的小事情也不要她插手。
两人虽然都是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了,每次出门散步,还会手牵着手,生怕再次走散了一样。
平时生活里,两人也是互相谦让,从来不拌嘴吵架,从来没红过脸,反而彼此有一些说不完的话,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初识的青葱岁月。
当被别人问及此事,邱大明说:“这辈子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刘泽华。当年如果我亲自回去找她,也许她不会受这么多苦,所以我要用余生好好加倍珍惜,不再让她受委屈了。”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相亲相爱的平静生活,还是被一场疾病彻底打乱了。
2005年,刘泽华不幸上厕所摔了一跤,导致身体半边瘫痪,连手也跌断了。送去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住院治疗后,当时恢复得倒还不错,可此后身体却大不如前。
两人做小生意的积蓄,也因这次住院基本活光了,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邱大明非常自责,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老伴,以后更加精心照料老伴的生活起居。
他经常对别人说:“当年是我耽误了她,如今就算她永远瘫痪在床上,我都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她。”
为了能够补贴家用,邱大明拖着年迈的身体,有时间就去给人家当保安,赚取一点生活费。平时生活上也舍不得吃穿,说要节省下来,给老伴买营养品滋补身子。
重庆志愿者组织听说两人的境遇之后,经常会派人带着礼物前去探望慰问,对他们嘘寒问暖,这让他们的生活才算有了起色。
后来,邱大明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两人就会经常为谁“更有资格”去医院而争执,让人听了心酸又颇感无奈。
2009年,刘泽华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了。她轻轻拉着邱大明的手,缓缓贴在自己的额头和脸上,眼神带着无限的眷恋看着老伴,不久就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李腊枝前去探望干爹,却见到邱大明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一个人想着什么心事,旁边还放着一包香烟,房间里还有一股浓烈的烟味。
李腊枝知道干爹从来不抽烟,就问他怎么这回突然想着抽烟了。
邱大明依旧眼睛望着天花板,许久才缓缓低声说道:“老伴突然就走了,我心里头寂寞的很。”说完,把脸侧向一边,就再也不说话了。
李腊枝在旁边安慰了半天,也不见干爹应声,以为他睡着了,就准备起身回去了。刚打开门,邱大明却突然坐起身子来,把李腊枝叫住。
邱大明接着对干女儿李腊枝安排起了自己的后事。他缓缓说道:“我是打过仗的人,不怕死,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把直接烧了就行,随便找个地方把骨灰撒了……”。
李腊枝听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心里乱的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干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外,才“哇呜”一声哭了出来。
刘泽华去世二十天后,邱大明也安详的走了。
他们的故事让人无限感慨,新婚燕尔三个月,却失散了六十多年,上天却又让他们余生相守了最后十二年了。
他们死后被合葬在一起,有人特意请工匠为他们雕刻了长长久久的墓志铭,记录了他们这一段充满曲折离奇、跌宕起伏的心酸爱情故事。
世间冷暖自知,却总有一种微弱的阳光,会从缝隙里照进现实生活,请相信缘分的眷顾,总会有人在为你默默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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