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闺女赵静五一假期会回来的电话后,一开始宋淑洁的心里是高兴的,这孩子不错,至少没忘了根本。
       可一听说,亲家老两口和他们的女儿,赵静的小姑子一家也一起回来后,她就有些生气了:
       “这哪儿是回来看我,分明是回来玩的……”
       赵静一家三口,加上她公公婆婆以及小姑子一家四口,九个人九张嘴,别说住宿了,连吃喝都成问题。
       谁伺候?


       宋淑洁捶了捶因老风湿而酸痛难忍的双腿,再看看因脑梗瘫痪在床的老伴,苦笑了一下,连自己都需要人照顾了,还怎么去伺候他们?
       “不是还有李雨桐么,妈,我们连去带回只待四天,住我已经订好的镇上的酒店,你不用操心。
       只不过,饭是要在咱们家吃的。
       你也知道,我公公婆婆和小姑子一直住在城里,他们只是想体验一下农村生活……”
       女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宋淑洁听得一阵恍惚:“好吧,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些啥了。
       想来就来吧……”
       “对了妈,我们都想吃野菜了,你让雨桐多弄点准备着……”
       宋淑洁答应着,挂断了电话,转身向儿子家走去。
       李雨桐是她的儿媳妇,儿子赵建在外地打工,家里大小的事情都是儿媳一个人打理。
       老伴没病之前,她对这个儿媳的印象并不好。长得倒还可人心意,可脾气冲性子急,说话就像镢头刨,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半点弯。
       尤其是对自己,那态度还真算不上好,哪像自己的闺女,天凉了天热了,总会打电话提醒,该添衣服该注意什么的……
       她至今还记得,儿子刚结婚那年,她夏天淋了雨,感冒了,躺在床上鼻涕眼泪一大把,正难受呢,儿媳妇端着碗红糖姜汤进了门。
       本来看见儿媳手里的东西还她挺感激的,结果儿媳妇一开口,噎了她个大窝脖:
       “你说你又不缺心眼,眼看着下雨了还往外跑,感冒了吧,受罪了吧,都是你自找的……”
       感激的话,一下憋回到了心里,连带着对儿媳妇,她也没了好脸色。
       这篱笆不是墙,婆婆不是娘,要是自己的亲闺女这么说,她只会觉得闺女是有口无心。
       可话从儿媳妇嘴里说出来,让她总感觉到,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
       李雨桐知道婆婆不待见她,没事也不往跟前凑,好在不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下来,婆媳俩倒也一直是相安无事。


       儿子家的房子和自己的老宅子只隔了几户人家,几百米的路程,她歇了两次。
       这人老了,不服气不行,胳膊腿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叹了一口气。
       她有两个儿女,赵静是老大,从小就争气,脾气好模样俊,还有一个特别聪明的脑瓜,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还找了个城里的婆家,是他们一家的骄傲。
       而儿子赵建,宋淑洁认为,那是只长了个子忘记长脑子了,磕磕绊绊地读完了初中,就出去打工了。
       好在有一把子力气,大钱挣不到,小钱断不了,维持生活是没问题的。
       对这个儿子,她倒不嫌弃,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不过她倒是听赵静问过李雨桐:
       “我弟这么笨,你跟了他到底图他什么?”
       李雨桐白眼一翻:“图他个子高长得俊。总不能图他有个看不起他的姐姐吧!”
       听到女儿吃了瘪,她不由得高兴,在心底暗暗为儿媳妇竖了一个大拇指,骂女儿活该。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亲兄弟,有别人嫌弃的,哪里轮到她这个做姐的嫌弃?
       儿子愚笨,可待人真诚,也孝顺,每次回来,都会好吃好喝的买着,还时不时的给个三百五百的零花钱。
       也不避着媳妇,他给的大方,自己和老伴也花的坦荡。
       转眼间自己老了,儿女也步入了中年,就连他们最喜欢的小孙子,也读了高中。
       身子骨也开始不争气了,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尤其老伴病倒在床后,宋淑洁才彻底明白,闺女再好,那也是人家的。
       在医院里,病床前伺候着的,是儿子。回到家里,端茶送水忙前忙后的,是儿媳。
       不是说女儿不孝顺,老伴住院,住院费她出了大头,可女儿工作的原因,并不能陪伴床前,更不能常年伺候在左右。
       没钱不行,可钱也不是万能的,它代替不了亲情和陪伴。
       想明白了,她的心里,对儿媳就有了一丝愧疚。


       尤其是看到儿媳妇给老伴翻身擦洗,洗头泡脚的时候,这种愧疚又会加深一些。
       这些事情,亲生儿女都不一定做的面面俱到,儿媳却都做到了。
       她心里的天平,终于向儿媳倾斜了。
       所以听到女儿电话里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后,她才会生气,心里头莫名其妙的发堵。
       她想好了,儿子加班,说是五一节就不回来了,拿三倍工资呢。
       就让儿媳带着孙子,去和儿子一家团聚吧!
       至于闺女,他们不是要体验生活么?那就好好体验一下吧。
       都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着。
       至于老伴,应该也会赞同自己的做法的,亲闺女能够伺候他,相信他也会盼着吧?
       这么想着,宋淑洁推开了儿子家的大门。
       李雨桐正在晾衣服,前几天刚下了雨,她急着种花生衣服都没功夫洗,攒了一大垛了。
       一个人的独手活,要累了很多。赵建打电话让她雇些人干,她不舍得,现在人工太贵了,每人一天120块钱都还不乐意干。
       赵建一个人挣钱供着全家人花,公公婆婆年纪大了,儿子也马上就要考大学,手里不攒些钱怎么能行呢?
       自己挣不来钱,能省就省着点吧。


       好不容易种完了花生,趁着天好,她把衣服洗了出来。
       婆婆一推门,她就看见了:“妈,是不是我爸又不舒服了?
       你等一会儿,我把衣服晾好马上过去……”
       宋淑洁摸过来一个马扎坐下:“你爸没事,我过来是想和你说一声,你姐五一放5天假,说是要回来待几天。
       我想着,她回来也好,你也能歇歇了。赵静不是说他准备加班不回来了吗?
       我是这么想的,我大孙子也放假,你们三口啊,也半年不见了,不如你带着孩子去找他吧。
       大孙子上高中,学习累,好不容易有个假,也能放松放松。
       你放心,你们去的钱,我出,我和你爸去年的养老金都还没花着呢,拿出来给你,用人家干时髦的说法,叫做是给你们的旅游经费……”
       “我姐一个人回来么?”
       “一个人!我是让她回来干活的,又不是回来享福的,还能拖家带口的不成?
       她回来了,你也放个假吧。
       这几年,我和你爸,拖累你了……”
       “哎呀妈,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你们养了赵建小,赵建养你们老,都是应该的。我孝顺你们,是替了你们的儿子,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好了,我问一下赵建,孩子一放假我们就走。
       你孙子呀,也嘟囔着说想他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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